饶是习惯了冰冷的家庭环境,高中时期的齐瞻竹面对自杀的父亲,还是显露出了慌乱,但站在一旁回忆的齐瞻竹却不太一样。
齐瞻竹想走进去仔细看看,被霍许强硬地拉住,捂住了眼睛:“别看。”
“遮住了眼睛,脑袋里还是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记得这个画面。”他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我记得他是用我的美工刀割腕,家里本来不应该有这些东西的。我的手工作品刚刚获得了学校的一等奖,学校要我拿去展示。可是前几天,他们吵架的时候原本的那个被齐太太砸坏了,所以那几天我把材料带回家,想做一个新的。”
齐瞻竹扯下霍许的手,两人又出现在医院里。高中生齐瞻竹站在病房外,透过房门的玻璃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在探望面色苍白的父亲。
“我被要求去探病,那一位是护士。”齐瞻竹介绍,“明明让他自杀的原因是我和齐太太,为什么还要我去探病,我真的不理解,所以想来打个卡就走。”
说完,他忽然笑了:“这件事不重要,为什么我会记得?”
“你是我爸爸的情人吗?婚内出轨是犯法的。”陌生女人发现了齐瞻竹,带他到医院旁边的咖啡厅谈话,高中生齐瞻竹对陌生女人说。
陌生女人说:“我爱他,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逾越的行为。不过,如果你的母亲继续对他进行精神家暴,我会帮他离婚。”
“爱?”高中生齐瞻竹像是听到了陌生的字眼,“这就是爱吗?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不让他去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对方震惊,“你把人命当作什么了?那可是你父亲!”
高中生齐瞻竹没有激动,语调正常地说:“生命只有一次,非常珍贵。齐先生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选择了自杀。难道不是说明,他觉得死亡比活着更重要吗?”
“我不该指望那个女人教出什么正常的孩子,她的感情太疯狂,而你,根本没有感情。”对方就这样盖棺论定。
“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嫩了,”旁观的齐瞻竹向霍许抱怨,“如果她再和我说一遍这句话,我会说:我不是齐太太教出来的,我的想法是正常的逻辑推理。”
霍许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齐瞻竹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比他这个局外人更加冷静,这份冷静刺痛了霍许的心。
“大学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学长你也应该知道吧。”齐瞻竹今年大四,霍许研三,这个称呼的距离恰到好处,“集体自杀。”
不愿意和齐先生离婚的齐太太,假装情绪平和地让齐先生回家来好好聊聊,暗地里准备和他同归于尽,恰好遇到齐瞻竹回家。
“我回到家的时候,火刚刚点起来。”齐瞻竹狠狠踢开卧室的门,他的幻象穿过他自己冲进房间,想把父母拉起来。
父亲坐在他经常坐着的电脑桌前,平静地吞下了安眠药片,看也不看他。母亲站起身来,扇了他一巴掌,齐瞻竹拼了命要带他们离开,甚至说:“如果你们不走,我就和你们一起死。”
没想到母亲竟然像对陌生人那样对他说:“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父亲还是没有回头,他的背影一动不动,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的儿子一眼。
齐瞻竹被赶出房间,也不想离开房子,等着火势漫延,没想到最后只有他被救了出来。
“我坐在客厅里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幻象的火烧不到他们,齐瞻竹蹲在自己面前,“啊,那个时候原来我是这种表情。”
“别看了!”霍许把他拉起来。
“为什么不看?你不是想要我想起一切然后回到现实吗?”齐瞻竹缓慢而恶意地说,“我的出生不带有任何的期待,我的死亡也不会有任何人悲伤——这就是我的‘现实’。”
“别说了。”
霍许想要他停止这种挖开自己伤口的行为,可是齐瞻竹偏不:“抱歉,我从来不是喜欢察言观色的人,如果我能做得到,大概也不会被自己的父母仇恨了吧?参加你们的实验之前,我签了协议,我的意外死亡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的麻烦。难道我这种人就不配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吗?”
“你不是要活下去,你是要去死啊!”霍许吼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
齐瞻竹被他一吼,反而冷静下来:“坐在着火的客厅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是‘活着的人’,面对死亡的瞬间,我才发现自己不是点缀父母生命的玩偶。我明白了一件事,死亡才是活着的证明,齐先生和齐太太的闹剧,就应该用闹剧收场,我这样不被期待的人生,也应该由自己结尾。
求求你,别让我想起来我是谁,我想呆在这里,做一个有感情的普通人,而不是回去当一具没有容身之处的行尸走肉。”
“如果你是行尸走肉,为什么你会哭?”霍许擦掉他眼角的泪珠,“我掌握着离开的钥匙,可是旋动锁眼的人始终是你。”
“什么……意思?”齐瞻竹不明白。
霍许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让其他人离开,只有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只要你希望这样。”
“我希望、我希望你们都回去,这和你们没有关系。你的导师也在等你,你的家人和朋友也在等你,你、你为什么要留下来?”齐瞻竹不停摇头,“你在拿你的命逼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