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一脸求夸的模样, 沈行在扯了扯嘴角,“郡主实是北豊巾帼。”
苏木满足了。
沈行在却心情沉闷。懂事的人最为让人省心,他向来不喜任性胡闹之人, 但如今只愿意苏木能不懂事些,不顾及任何人的心情,别只有喝醉了才敢哭疼。
但她的性格已然养成,要改并非一两日的事情。
沈行在忽然道:“本侯不日便要动身去衢州。”
话题转的太快,苏木愣了一下才转过神, 不懂为何要告诉她, 茫然的哦了一声。
“郡主几时回上饶?”
“大约也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本侯听闻郡主来岭州之时,府上几位姨夫人皆盼着郡主能觅得如意郎君。如今只身回上饶,恐怕几位姨夫人得了消息, 已然在上饶物色适龄人选了。”沈行在顿了顿,不情愿道:“待本侯再回上饶,许是能喝到郡主的喜酒了。”
就说了沈行在不可能喜欢她,哪个男人喜欢喝自己心上人的喜酒。苏木十分不服输,沈行在越是不在乎她,她还就越要将沈行在拿下, 让他明白打脸是什么滋味!
沈行在要去衢州,她便也跟着去, 路途漫长,总有拿下他的一天,还能躲掉姨娘安排的相亲,一举两得。
“我忽然改主意了。”苏木一拍桌子, “我也要去衢州。”
沈行在微一挑眉,“郡主去衢州做什么?”
“我近日收到秦故先生的信,他如今暂在衢州歇脚, 我与他许久未见,想去拜访一下。”她与教她书法的秦故自幼亲厚,以拜访秦故为借口,熹王也会应允。
苏木目光一转,弯着眼睛讨好沈行在,“小侯爷,能麻烦您捎带我一程吗?”
沈行在为难道:“本侯是要去衢州办正事的。”
“我很懂事的,定然不会给您添麻烦。”苏木立刻道。
沈行在现在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苏木乖巧道谢。这一路上她就还不信攻不下沈行在了。
沈行在屈指将唇边笑意掩去。
苏木达到目的后也不久留,趁着老夫人还未起,又在郭宫的帮助下回到宁府。
宿醉过后,苏木的脑袋昏昏沉沉,随意的沐浴过后就往床上一栽,直到晌午才又起。
期间老夫人差人来请她过去,听说她还在睡,当她昨日闹兴过了头,也没让青簪将人叫醒。
苏木醒来去给老夫人问过安后,一出老夫人的院子便调转步子直接去了宁与静的院子。
宁与静的亲事已经定下,这几日都在自己房中绣要送给男方的腰带,见苏木来还有些意外。
“你来做什么?”宁与静一贯不给她好脸色。
苏木往绣桌前一坐,摆出一副与她唠家常的架势,“绣花呢?”
宁与静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她。
苏木语气稀松而平常,“说说吧,为何要救林远还要用我的名字?”说着眼疾手快地抓住宁与静险些要被针刺到的手。
宁与静手指一松,银针落在绣布上。她猛地把手抽回来,又捡起针,拿起绣绷佯装认真刺绣,“不知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借我的名义救人之人一定认识我。我之前想着,若借我名字的是个伴读的丫鬟,那必然是个擅使弹弓、脾气泼辣的小丫鬟,若是一位小姐,岭州内我所认识的几位千金皆是温婉文静之人,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位救人的千金只是表面温柔,实则有颗侠义之心。早前我并未怀疑你,但你这几日格外反常,对林远的事情格外上心,我才想起我们小五,也是有一颗侠义之心的。”苏木按下她的绣绷,“我自小恶名在外,别人未必有胆子用我的名字,但你绝对是有这个胆子的。”
宁与静梗着脖子把绣绷一丢,“那你也只是猜测罢了,证据呢!”
苏木耸耸肩,“没有证据。”她顿了顿,扬起眉,“但林远如今因错认了救命恩人而萎靡不振,我若此时告诉他你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他重新找到希望,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相信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宁与静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司徒苏木你欺人太甚!”
苏木点头,“你说得对。”
在无赖面前,宁与静没有半分办法,胸脯起起伏伏,瞪了苏木良久,又愤愤坐下,“是又怎么样,救下首富之子不是好事嘛。”
“我可谢谢你。”苏木把绣绷扔还给她,“这等好事给你你要不要?”
苏木想起她平白无故被林远纠缠了那么些年,还是有些生气,“救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这种事你也要让我给你顶下?”
“你当然不在意,反正不管是祖母还是爹爹,你即便是舞刀弄枪他们都只会夸你有巾帼气概,但我却要做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与人打架,只会挨骂!”宁与静自小不喜苏木,她这表姐从无礼数可言,就因手伤,所有人都心疼她,对她百依百顺、万般迁就。同样是祖母最疼爱的小辈,她却总被苦口婆心劝诫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最让人气恼的是,她明明看苏木哪哪都不顺眼,但她也心疼苏木的手伤,甚至听说有能治手伤的药,不管有没有用,都要买下来。
“……可救人又不是什么不齿之事。”苏木知道宁府对女儿教导严格,若当真被老夫人知道宁与静敢拿着弹弓打人,虽是出于好心,但估计也免不了受一顿罚。
苏木默了默,“行吧,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那就在此结束吧。总不能真把你供给林远,他那死缠烂打的样子,你脸皮薄,估计是招架不住的。”
宁与静与她拌嘴拌习惯了,下意识回嘴,“自然比不得你脸皮厚。”
“……”苏木起身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就去告诉林远。”
宁与静一跺脚,“司徒苏木!”
苏木停住脚,回头不正经道:“叫表姐。”
“我不日便要离开,再来怕是要到你成亲之时了,先同你道个别,再祝你百年好合。”苏木道。
宁与静的表情变了一瞬,忽然有些别扭,“我听说大哥找了一位治手伤的大夫,已经去请了,你不要再多留几日等大夫来吗?兴许能治好你的手。”
“这么些年都看过多少大夫了,也没见有什么起色,也就你们还抱着希望了。”苏木摆摆手,“我都习惯了,反正也不妨碍我的生活,好不好也无所谓。”
***
衢州在南方,江南水乡,不同于岭州介于南北之间,是个十足温婉的地方。
一行人才进衢州,便径直进了一座大宅。苏木问过郭宫,才知道这是沈行在名下的宅子。
“你们侯爷从前来过衢州?”苏木随口问郭宫。
郭宫摇头,“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的地方也要置一处房产,小侯爷阔绰呀!
一行人安顿下来,苏木见沈行在没有即刻去查案的意思,不免问道:“小侯爷打算从何处开始查起?可要暗中调查?”
到衢州之前,府上管家就已收到消息,府中一应俱全,侯爷惯常爱喝的茶也已经泡好。沈行在不紧不慢地撇开茶沫,“不着急。”
贪污之案,在急不在慢。靖远侯要来衢州调查傅家的风声早就传了出去,沈行在先在岭州耽误了一段时日,再拖下去,足够让傅家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证据销毁。
他不急,苏木都替他急。
沈行在的茶才喝了不到半盏,看门的小厮便送来一封帖子。
郭宫接过看了一眼才呈给沈行在,“是衢州太守家的公子。”
苏木来衢州意在拿下沈行在,但也不是全然不管别的事,来衢州的路上,她让青簪替她收集了一些关于傅家的消息。衢州太守与傅国公是同族兄弟,衢州太守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没少承傅国公的恩。若要查傅国公余党,首当其冲便是这位太守。
“衢州太守怎么知道你来了衢州?”苏木微讶。
沈行在扫过帖上写的地方,将帖子合上扔在一旁。郭宫将帖子收好,“我们一早就将侯爷到衢州的消息放了出去。”
“这不就是大张旗鼓地告诉他们你要去查他们?”苏木不解。
“本侯的确是奉旨来衢州查案,却不是来查他们的。”
苏木心想他不是来查他们的,难不成是来游玩的,他是佯装自己是个奸佞,又并非真是个奸佞……苏木眨了两下眼,恍然大悟。
靖远侯奸佞之名在外,若是永昭帝换个别的钦差大人来查案,衢州太守定然早早做好准备将所有证据藏好,但来的是靖远侯。沈行在大张旗鼓,已经是在明示没有要查太守的意思。沈行在一到衢州,太守就递来拜帖,正好验证了苏木的猜测。
永昭帝和沈行在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错。只要太守相信沈行在有意让他抱大腿,他对沈行在就绝不会存有戒心。沈行在故意在岭州逗留多时,想必就是为了卸下太守的防备。
如今傅家岌岌可危,群龙无首的一群人想要活下来,就要再寻一座大山倚靠。但想要寻到靠山,就先要将底牌送上。
苏木不得不佩服沈行在的头脑,十分真挚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小侯爷厉害。”
沈行在弯了弯唇。与聪明人说话果真让人舒心,只需稍微提点,便能即刻明白他的意思。尤其是这聪明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又有种无形的默契。
第62章 花楼
沈行在的计划已初见成效, 苏木就开始好奇他下一步的动作,探着脑袋瞧了一眼被郭宫收在怀里的拜帖,“太守公子邀小侯爷去哪儿?”
沈行在没答她的话, 反问:“郡主不是要去拜访秦先生,准备几时去?”
她来衢州是为了秦故吗?上一回收到秦故的信时他还在衢州,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谁知道她那闲不住的老师又去了哪儿。衢州那么大,她去哪儿找秦故。何况沈行在以为她看不出他在转移话题?
“秦先生云游四海, 前些日子还在衢州, 如今不知道在不在了。小侯爷不是要去见太守公子?他定然对衢州熟悉,不如请他帮忙打听一下先生的下落。”
和聪明人说话有时也有不好,不好骗。沈行在面色依旧平常, “衢州太守并不知郡主也一并跟来。他能不防备本侯,但郡主毕竟姓司徒,他又岂能不防备郡主。”
“行,”苏木点头,“那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上不给侯爷添麻烦了。”
语罢带着青簪去挑院子。不多时管家来回他,说苏木挑了个离主院最远的院子。
沈行在按着眉心叹了口气。旁人平日里称他为侯爷, 苏木却总爱叫他小侯爷,偶尔也会直呼其名, 唯独不高兴时,才会称他侯爷。现下小姑娘是生他气了。但若是真将她带去,先不论她可会生气,误会他却是必然的。
苏木挑的那处院子因位置太偏, 少有人住,也就不常打理。苏木忽然选中这处,下人们便匆忙将里外打扫了一遍, 铺床这些体己事自然交给了青簪。
青簪铺好床,问书桌后练字的苏木,“郡主此行不是为了侯爷?如今尚无进展,倒先与侯爷置上气了。”
苏木一笔正收尾,闻言抬头,“谁与他置气了。太守公子邀他并非什么值得隐瞒之事,即便是邀他去哪个密室,我又不会跟过去。沈行在显然不愿让我知道太守公子邀他去哪里……不让我知道我还就非要一探究竟了。”
青簪隐隐觉得不妙,“郡主想做什么?”
***
沈行在身边高手如云,要跟踪是件难事,两人在一块目标更大,苏木便没带青簪,自己扮成男子悄悄尾随。
街市之中马车行不了多快,苏木一路跟着马车,直到看见马车在一座花楼前停下。
花团锦簇的门前,婀娜貌美的姑娘衣着清凉,挥动的帕子带着绮靡的馨香。二楼还有女子凭栏娇笑,手边一篮子花,不知会落在哪位恩客怀中。
苏木盯着天香楼的牌子。小侯爷不愧是小侯爷,不但独得锦步帐花魁胥兰姑娘的青睐,来办案也不忘犒劳自己。
还拿下沈行在谁爱拿下谁拿下!反正她不拿!
脂粉气味俗腻,沈行在微不可察地皱着眉,脸色寒了大半。他听说这位太守公子是惯厮混在风月场的,却不想胆子大到邀他见面也敢挑在花街柳巷。若非是邀在天香楼,他也绝不会来。
踏进天香楼,郭宫便快步走了上来,附在沈行在耳边道:“侯爷,有人在跟踪我们。”
沈行在不动声色地转过头,隔街对上苏木的眼睛。手中轻摇的折扇微微一滞,心虚地偏向别处,恰好花楼的姑娘扭着腰肢朝这边走来,落在苏木眼中,沈行在就是在看美人。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如此。苏木以为沈行在是个虚假的奸贼,与真实的奸贼还是不一样,不会沾染上那些贪财贪色的恶习,没曾想,她还是高看他了,沈行在不但要坐拥房子钱财,他还要坐拥美女。
苏木心中噌的冒起一簇火,直奔沈行在而去,却在门前被鸨母拦了下来,“姑娘,这是男人们玩乐的地方,你一个姑娘来这里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