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亲点了几百人,一身盔甲,策马行军卫所西北角。
两军交战,刀戟相交,两方顿时打成一片,陆铮抬手,砍下一人头颅,血顿时溅了他一身。
他素来悍勇,同赵千户的作风迥异,他一向冲在最前面,无需什么激奋人心的口号,士兵皆受其鼓舞,越战越勇。
张猛便是其中之一,他生来神力,且年轻气盛,正是无所畏惧的时候,手握着不大趁手的大刀,扑上前去,身旁的敌军避其锋芒,纷纷闪避。
就一个错眼的功夫,这憨汉子便深入敌方,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威。蛮族大将阿苏那见此情景,心中大恨,怒喝一声,策马冲向张猛,张猛却不畏惧,初生牛犊不怕虎,提着大刀冲上前,双手用力一挥,大将身下马匹马蹄生生被砍断。
马匹嘶鸣一声,向前撞去,大将阿苏那心中恨极,挥动马刀,刀刃即将舔上这莽汉的脖子之际,一根戟从斜方插入。
噌的一声,雪白的刀刃被这巨大的力道撞得卷起。
陆铮抬手,挑开那马刀,张猛却勇猛无比,扑上前来,顺势砍下阿苏那的脑袋。
阿苏那一死,蛮族士气大败,很快便败下阵来。
陆铮示意收兵回程,瞥见方才那英勇汉子愣愣站在一旁,顿起招揽之心,遂问道,“你在谁麾下?”
陆铮威名,军中无人不知,被他问话,张猛紧张直结巴,“回千户,我我我……”话未尽,扑通一声,闷头栽倒在地。
……
前方打仗,后方自然知晓,陆铮那边刚打了胜仗,知知便得了喜讯。
下人没忘了主子的吩咐,特意传话道,“千户道,他今夜回。”
知知“嗯”了一声,道自己晓得了,便转身去了膳房,打算做些吃食犒劳陆铮。接连好几日,陆铮都没回来过,她也不敢坏了军营的规矩,私下送什么吃食过去。
吩咐厨娘将汤焖上,知知就听见院里传来声响,她忙提步出去,到了院子里,便瞧见数日不见的陆铮,倒是一如既往的黑衣,看上去面上没什么疲意。
陆铮亦闻声抬头,见江氏站在不远处,不知为何,自己也就几日未同江氏见面,心底居然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
两人遥遥相望一瞬,还是知知先开口,她面上带着柔和笑意,“夫君回来了。”
陆铮堪堪回过神,才想起被自己忘了个彻底的张猛,颔首,介绍道,“这是张猛,今日留家里吃。”
知知含笑应,“那我吩咐厨房再添些菜。夫君同张兄弟略坐坐。”
陆铮转身冲张猛点头,“进屋吧。”
张猛挠头,“哎。”
张猛生得高大壮实,比陆铮还要高出半头,身材魁梧,性格却不是那种逞凶好斗的,反倒有些憨憨的。他今日在战场上晕了后,起先陆铮还以为他受伤了,喊来大夫给他看,却得了个“饿晕过去”的诊断,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后来细问,才知道,张猛看着魁梧,实则才满16岁,替长兄入伍。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年纪,偏生张猛的娘立了规矩,要他每日还得省下两个馒头,带回家里,张猛白日里饿得直灌水,这才丢脸至此,饿得晕过去了。
陆铮倒颇欣赏这张猛,把人要来了自己麾下。
张猛入座,也不似一般小兵,晓得同上峰套近乎,傻憨憨的,真就一副等饭吃的样子,肚里叽里咕噜叫着。
索性知知早有准备,并没让客人久等,很快便叫下人将饭食送了上来。
张猛在家中吃的都是剩下的,哪里见过这样好的吃食,眼珠子黏在那红烧肉上,拔都拔不下来了,直咽口水。
待陆铮招呼一声,张猛便筷子使得飞快,半点看不出刚才憨厚了。
陆铮亦是不拘小节之人,看张猛这样子,并不忌讳,反倒觉得此人年轻又天生神力,是个好苗子,不以为意,还问,“吃饱了么?”
张猛一副“陆大人你真是我的大恩人”的表情,诚实道,“我还能吃五个馒头。”
陆铮还没回话,一旁的知知已经憋笑憋得肚子疼了,头一次见到比陆铮还能吃的,她抿着唇,轻声道,“我吩咐下人去取。”
她怕自己笑出声来,走得急,自然没瞧见,她开口后,身后张猛投来来万分感激的眼神。
“陆大人!”张猛恋恋不舍放下馒头,“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陆铮抬眼,点头,“说。你今日立了功,要什么赏?”
张猛红着脸,结结巴巴,“您……您能不能让嫂子给我说个媳妇儿?我我我……我以后一辈子给千户当牛做马,你让做啥,我就做啥!”
作者有话要说: n年后,张猛成陆铮麾下最有名且忠心的大将,问他,你怎么就给陆铮卖命了?
张猛答,我嫂子答应给我介绍媳妇了!
第18章 青娘
深夜,知知睡得迷糊之际,忽的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千户!有急报!!”
她吓得惊醒,正要问怎么了,便被温暖的怀抱一抱,男人的大掌安抚性地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
“没事,你继续睡。”
陆铮旋即起身,知知哪还睡得着,坐起身,被褥散落在膝上,她尤带睡意,迷糊问,“外边怎么了?”
陆铮边穿靴,边冷静道,“没事,我去营里看看。”
说罢,抬手拾起榻上的被褥,将只穿了里衣的妻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见她素面仰脸望着自己,因还未睡醒的缘故,眼尾被揉的微红,整个人比平时看上去小了几岁。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怜惜,温声道,“今夜不回了,你别等我,早点睡。”
陆铮不再停留,疾步出去,很快便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却说知知这边不甚安稳睡下,陆铮这边却是彻夜无眠。
来到帐内,他手下的百户们皆被匆匆喊来了,陆铮一进去,百户黄巍就道,“郡尉派人递了急件过来。”顿了顿,吐出二字,“求援。”
陆铮没急着发话,来的路上已将急件匆匆看过了,雍州那边不知出了何事,大批的流民从西入兖州,这事陆铮早已知会郡尉。
急件上没细说,还是一百户私下打听了来,道,“昨日郡守下了令,不许任何流民踏入,昨夜城门便关上了。刻时起,有流民冲卡,起先皆被镇压下来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撕开了个口子。本来最近蛮子打得凶,郡中大部分兵力皆布防在各路口,临时调兵来不及,又遇上蛮军奇袭,一时抵挡不过,郡城失守了。”
郧阳乃至兖州,地处中部,四通八达,进可谋扬州,退可以雍凉二州为据,倘若郧阳出事,蛮族便可直逼兖州。
陆铮沉吟,“让人去查,看雍州究竟出了何事。”
“是。”
“李多、黄巍,点兵,即可出发。”
“是,属下领命!”
“其余人,驻守卫所,有任何消息,立即来报。”
众人领命,陆续出去。
军队出发时,天色还昏昏暗暗的,陆铮骑在马上,环顾整装待发的士兵,马鞭遥指夜色下宁静的后方,扬声道,“儿郎们,你们的父兄妻儿皆在身后,守住郧阳,平安归来!”
“是!”军汉喝声传出老远,在宽阔的野地里回荡。
李多同黄巍二人同在陆铮身后不远处,李多忍不住道,“老黄,我看千户成了家,确实同以前不一样了,有人气多了,居然说这么温情的话……”
黄巍侧头,懒得理睬,策马上前,“走了,别磨蹭。”
李多“诶”了一声,不满地咂舌,追上前去。
此时的郧阳,自昨夜起,彻底陷入一片混乱。
江家,阮夫人所住的正院乱哄哄的,江如熙、江如珊几个小娘子们,都白着脸,一刻不离跟着嫡母阮夫人。
阮夫人还勉强维持着官家夫人的气度,看见庶女们,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不在你们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可江如珊几人也不是傻的,尤其是江如珊,她上辈子是亲身经历过战乱,见识过蛮族烧杀掳掠的残忍手段,更是一步不离的跟着。见她这般,江如蓉和江如柳也有样学样。
阮夫人懒得理睬庶女,让下人收拾东西,打算带着细软避难。
不多时,马车便备好了,阮夫人冷着脸淡声吩咐,“谦哥儿、熙姐儿与我同乘。”
说着,带了江谦和江如熙便上了马车。
江如蓉没主见,见嫡母不让跟,便看向庶姐江如柳,“三姐……”
江如柳同样白着脸,倒是看了眼江如珊,道,“六妹妹,你可要和我们同乘?”
江如珊点头,江如柳仿佛有底气了些,正这时,嬷嬷催促道,“娘子们还不快上来,耽误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拥挤中,阮夫人所在的马车已经启程,江如蓉和江如柳姐妹二人匆忙间上了马车,江如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冲车上的嬷嬷道,“嬷嬷,我有东西落下了,我要回去取,能否等等我?”
不待那嬷嬷发话,江如柳抢先道,“六妹妹若是要取,便坐下一辆马车吧……”说着,又扭头对迟疑的嬷嬷道,“嬷嬷,别耽搁了,否则夫人怪罪起来,我们可都担不起。”
“这——”嬷嬷不敢决断,她虽敢冲着庶小姐们嚷嚷,可让她把人丢下,却又是另一回事,倘若主子们追究起来,她哪里逃得过?
“嬷嬷,还不走!”江如柳厉声呵斥,甩开那嬷嬷,冲赶车的车夫道,“启程!”
逃命要紧,谁管得了什么姊妹情深,少一个人,马车还快些。
马车在江如珊面前驶过,她却没像她所言的回去取什么重要东西,抬手拦下一辆装物的车,冲那车夫厉声道,“让我上去……”
江家车队刚出街,便被一波波逃难的人流,冲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时,又被一队等着捡漏的蛮族给盯上了。
江家是官宦人家,马车精致奢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大肥羊。
“哈哈,兄弟们,肥羊来了!”
说话间,一扑而上,江家家奴俱围着主母所在的马车,拼尽全力,将人护送出城。
而紧随其后的马车,上面坐着江如蓉和江如柳的那辆,则无人顾及。
“三姐,你推我!?”
“啊——!我是郡丞府的四娘子,你这脏人敢动我!你别碰我!”
那蛮子哪管什么郡丞不郡丞的,如同捉小鸡一般,将江如柳和江如蓉姐妹拎出来,不顾姐妹二人的挣扎,扯着嗓子哈哈大笑。
一众蛮子俱眼馋坏了,将江府那些姨娘丫鬟个个抓在手里,吵闹嬉笑声越发嘈杂。
江如珊躲在一堆布匹中间,瑟瑟不敢发声,尤其听到江如柳和江如蓉姐妹惨叫哭嚎的声音时,更是脸色骤然一白,双股战战。
外边肆虐声越甚,江如珊这辆车,却因为看上去毫不起眼,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
却不说郡丞内官员家眷俱卷了细软逃难去了,陆铮这边却是带兵进了城。
蛮人见来了救兵,杀心更起,卫所将士则是看见同胞的惨状,被糟蹋了的妇人、被捅死暴街的男子,心中恨极了蛮人。
两方很快打到一起,刀戟之声不绝,只片刻功夫,城门口那百余名蛮子便全歼了。
陆铮收回戟,拂手示意,继续往城内去。
正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女子声音,“我是郡丞的女儿,我是江家女儿,求大人安顿我们。”
江如柳喊完,见那领头的高大男子翻身下了马,冲自己这边走来,心中不由得高兴得战栗,牙齿打颤道,“我——我是郡丞府的三小姐,方才同家人走散了,还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