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接到孟晚给他倒的那杯茶时,客气地站起接过,“是啊。我这个年纪的人,一直有个听京剧的爱好。”
“挺好的,京剧可是咱的国粹。当年梅老板出访美国,把中国京剧艺术介绍给西方,京剧的说唱舞集于一体,可把西方戏剧界形成固定常识的话剧、格局和舞台剧的分野给打破了,搞得一些戏剧大师们神魂颠倒。”
严明没想到孟晚这个小丫头,竟然也懂京剧,“可不是,他出访美国时,卓别林都与他把酒言欢畅谈艺术。在苏联,政府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还特地设了个招待梅兰芳委员会,那才叫一个风光。”
孟晚最后给自己添了杯茶,“是啊,只可惜,在当时环境,这些戏子、优伶却被认为是下贱的职业,连一句先生的称呼都不情愿给这些戏子用。只可惜,自徽班进京后数百年,曾经如此辉煌的京剧,到了今天,却无法走向市场化。虽极力扶持,却也不免日渐衰微。”
严明的话瘾来了,难得遇上这么懂行的,他年纪大了,不免有好为人师的冲动,“小孟你错了,京剧的崛起,就不是靠市场化。”
孟晚心中顿了一下,目光精明地望着他,“哦?不是吗?各个大角儿们挑班唱戏,场场爆满,这可不是市场化?”
严明摇了摇头,“京剧的出现是个奇迹,刚好乾隆活到了八十岁,才有了徽班进京,它的起源硬是靠着皇室的喜爱,有了这些上层社会的喜好,才成了流行玩意,比如请人吃饭都用请名角儿一起吃饭的名义,逐渐从官场到商场再到民间,京剧才成了种时尚。京剧没法靠市场化活着,只能靠命。”
他说到了兴头上,铁口断言,“京剧想要极盛,就必须靠扶持。怎么才能被重点扶持?必须要叁类人喜欢:最高统治者、达官贵人商贾和中产阶级。可现在,戏曲爱好者还是太少了,注定扶不起来了。”
孟晚点头赞同,“虽然我是个市场主义者,但也得承认,市场不是万能的,很多行业纯靠市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又紧接着问,“严叔叔,前两天看了篇文章,说了梅先生曾提出一个观点,叫移步不换形,差点给他惹了大麻烦,文章却没细说,为什么这么一句话,就给他惹了祸?”
严明叹了口气,“这是他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谈京剧改革的,他认为京剧是种古典艺术,从技术上和思想上,都应该经过慎重的准备和考虑再进行改革,京剧这个几百年的传统文化,步子大了,就会显得生硬无比。这么一句话,没有错。但当时的时代变了,文艺界认为移步必须换形,对他进行了上纲上线的批判,甚至还有人从政治高度批判他是宣传改良主义,阻碍京剧的彻底变革。凡事一上升到主义,可不成了个大问题?后来还是压下去了,给他开了个座谈会,让他做了自我批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孟晚听到这,能确定这个姓严的,是真懂行的了,他是骗子的概率已经很低了。
因为李英爱好京剧的关系,孟晚有时也跟着听,拉拉杂杂地也看了一些书,她考他考得极深,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这样的见识,并非一日之功,只能是真正的京剧爱好者才有可能有。
难怪,李英会被这个男的吸引,孟晚心里有点酸。
她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严叔叔真博学,我今日受教了。”
李英看到孟晚转变了态度,与严明交谈甚欢,心中那块石头,算是放下了一点。
上了菜,到底是本城数一数二的饭店,光是一道这个时节的蟹粉豆腐,就足够惊艳,蟹黄将豆腐染了色裹了鲜美,蟹肉夹杂在其中增加了肉的口感,再挖第二勺,以为还是豆腐,却是蟹膏入了嘴,顿时要鲜掉眉毛。
正当孟晚将豆腐放在米饭中搅拌时,严明问了她,小孟有朋友没有啊?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多吃屁。
正当李英颤颤巍巍,连她这个妈都催不得一句孟晚的恋爱问题,老严就这么问了,孟晚这个性子,可不要让她这个妈妈下不来台。
孟晚抬头,“有的,马上准备结婚了。”
李英手中夹的肉都掉了,但她在严明面前,又不能问孟晚,你怎么没告诉我。
当严明看过来时,李英只能笑着望向女儿,希望她稳重点,不然她心脏病都要犯了。
孟晚将口中的豆腐咽下,“我们说好了,要在江城定居了。他不是江城人,也不是个富贵人家。我们说好了,一起买房了,首付各出一半,婚后共同还贷。”
她又对上李英的视线,“妈妈,这件事不是跟你说了嘛。”
现在的房价,可不得掏空了家里的几个钱包,首付怎么可能全让孟晚自己一个人出,家里不掏一分钱?
她先小人心一把,告诉这个姓严的,她妈手里那点钱,是不可能给他的,他就算结婚了,也别想落到什么好处。
她也不管在这么个场合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得体,她是不是暗示得太过露骨,反正谈到钱,人就是会俗气的。
不俗的人,要么家底丰厚到不要为钱发愁,要么就穷得清高到发酸。
李英尴尬地笑了笑,女儿这么讲话太小家子气了,明里暗里跟严明说钱的事,哎,这个女儿,怎么就把钱看得这么重。
“对的。”李英只是匆忙地答应了一声,看老严听着都没法接话了,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她边说边用了公筷给孟晚夹了一块带鱼,“来,吃菜,这个带鱼十分酥脆,怎么只放了盐就这么鲜美呢。”
孟晚看着她妈这样,心情微妙到不是滋味。
从小他们就算再宠她,也都会在开玩笑时说,女儿以后总要嫁人的,嫁了人,哪里还记得父母?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自己家就成了娘家了。
那时她执拗地说,那我不要嫁人,我就要永远陪着你们,然后就被他们笑了她的幼稚与天真。
她没滋没味地吃完了一顿饭,这顿饭是严明结的账,孟晚并未说什么,她也没脑残到非要自己掏钱主动结账。
李英挽着孟晚的手臂要走时,孟晚推脱了,“妈,我有个高中同学知道我回来了,跟我约在附近的商场见面了。”
李英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谁啊?”
“就李楠,她上次去江城我请她吃饭的,这次回来她非要约我,我说我吃过晚饭了,她说要请我去喝咖啡。”
“好吧,大晚上的喝什么咖啡啊。”李英埋怨了句,还打算回家跟女儿谈谈心的。
孟晚假意低头看手机联系朋友,“妈,你们先走吧。”
李英拍拍她的背,“早点回家。”
看着他俩携手去了停车场,孟晚拿着手机,失魂落魄地向外面走去,哪里有朋友约她,她只是在逃避回家而已。
慢慢走出去时,孟晚才发现这座酒店的设计十分别致,设计风格兼具了现代与古典,走在鹅软石上,望着旁边的楼台亭榭,脚下小径两旁是潺潺的流水,加入了水境元素,为周遭添了几分灵性。
她快走出去时,从包中拿出手套,给左手套上时,下意识摸了下左手,空荡荡的。
完了,她的手镯,又掉了。
她赶忙急匆匆跑了回去,跟服务员说她丢了个手镯,并在官网上找到了手镯图片给服务员看。
服务员专业素养很高,立即叫了领班过来,再通知保洁停止收拾那间包间,立刻领她走去了包间,两个人在包间里寻找她的镯子。
终于在包间内放衣服的架子处找到了手镯,估计是她脱衣服时,手镯被带了下来,落在密实的地毯上还听不到声音。
她极其珍惜地将手镯拿在手中,用手擦拭掉落下的一丝黑尘,紧紧地抓着。这是陆湛送她的,此时,抓住这个镯子,就仿佛代表,她不会丢了他。
她跟服务员道了谢,并没有将手镯戴上,而是塞进了包包里。
走出包间时,此时,另一个包间的门被打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来,孟晚抬头望了一眼。
咦,竟然是宋星宇。
正听见他笑着说,“今天跟刘市长这一场对文化的探讨,受益匪浅,下次跟刘局长吃饭前,我得做好了功课再来,不然心虚得很。”
饭桌上,怎么能开门见山就谈事呢?当然要投其所好,这个刘市长,最爱跟人谈论传统文化,宋星宇边与他扯了一晚上的传统文化。
这么些年,常与这些大领导们吃饭,这些领导们知识非常渊博,饭局上各种引经据典,他一定要有专业知识储备才能接上话。毛选、邓选是一定要看的,厚黑学、孙子兵法也不能拉下,国外的旧制度与大革命、通往奴役之路也要读,
这位刘市长拍拍他的肩膀,“太谦虚了,你可是后生可畏啊。”
宋星宇还没看到她,孟晚放缓了脚步,走在后面。她看到这种场面就头皮发麻,她不是个在这种场合会主动跑上去打招呼的人,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孟晚干脆去了厕所,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她对着镜子补了口红,涂了口红,整个人气色了好起来。
想起高中母校就离这不远,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她从来没参加过高中同学聚会。她高中是本城最好的一座学校,也可以说是人才辈出,但上次八十年校庆,她都没有回来参加。
她很烦混饭局这种事,跟人无谓的混没意思,大不了就失去了与未来的优秀人才结识的机会呗,没什么可惜的。
她爸在时就说她这种性格成不了大事,她也没反驳他,的确如此,所以她找了个需要技术门槛的工作。
现在才八点多,她可以进去转转,还能给陆湛边打电话边散步。
她走出大厅,低头刚准备发信息给陆湛问他有没有空来聊天时,她被人喊住了。
回头一看,是宋星宇,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孟晚做出惊讶状,“呀?这么巧呀!在这都能碰上您!”
宋星宇走上来,拆穿了她,“你刚刚不就看到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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