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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氏与沈寿海做了三十几年夫妻,对他知之甚深,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开始疑心起了自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在分配活计方面,严氏偏心太过,根本就不占理,要是亲自开口辩解,很容易让人认为她是在强词夺理。
    这个时候,严氏是不方便出面的,就要看她的拥趸者的了。
    严氏的大儿媳妇秦氏站起身来,细声细气道:“其实,娘给咱们三房都安排了活计——大房和三房负责纺纱织布,二房负责养猪喂鸡,至于洗衣做饭、打水种菜,三房人轮流来。
    “不过,这是最初的打算。后来娘思量着,纺纱织布可以一直坐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又干净又清爽,可比养猪喂鸡轻省多了,觉得这样安排有些亏欠二房。为了补偿二房,就把打水种菜分别派给了大房和二房,不让二房再沾手这两样活计……”
    严氏的小女儿沈月婵忍不住插嘴:“有什么好亏欠的?二嫂要是会纺纱织布,娘自然不会让她去养猪喂鸡了,可问题是,她不会啊!她娘家穷的要死,一家老小都窝在一条小破渔船上,在陆上连一亩地都没有。没有地,家里自然种不出棉花,自然纺不了纱、织不了布,自然而然的,二嫂就没有纺纱织布的本事。
    “没本事干纺纱织布的精细活儿,那不就得干些养猪喂鸡的粗笨活儿?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娘这么安排,再合理不过了,根本谈不上什么亏欠不亏欠的!”
    苏氏一直在低头抹眼泪,听到这儿,她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直愣愣的看着小姑子。
    小姑子是她嫁进沈家那年出生的,当时婆婆身体不大好,实在是没有精力照料小姑子。
    婆婆本想把小姑子托付给大嫂的,不凑巧的是,大嫂怀孕了,而且怀相不大好,得要卧床静养,根本照料不了刚出生的小婴儿。
    不得已,婆婆只好把小姑子交到了她手上。
    她将小姑子视为己出,尽心尽力照料着,一直照料到小姑子三岁,婆婆身体大好,才把白白胖胖的小姑子交还到婆婆手里。
    人不在身边了,她依然十分疼爱小姑子,疼爱小姑子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女——明知道小姑子脾气不好、刁蛮任性,经常欺负她的儿女,可她非但不为儿女做主,反而让儿女处处让着、敬着小姑子。
    然而,她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疼爱换来了什么?
    遭遇不公,小姑子非但没有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反而说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这种话来,不难猜出,在小姑子眼里,她是一个只配干粗笨活儿的蠢妇!
    付出那么多,却得到了这样糟心的回报。
    这,这让她情何以堪?
    苏氏惨白着脸,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采薇看在眼里,替她娘觉得不值,忍不住想要开口质问沈月婵,却再次被沈采萱不着痕迹的拦下了。
    沈采萱深深看了沈月婵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心平气和道:“大房负责纺纱织布和打水,二房负责养猪喂鸡,三房负责纺纱织布和种菜,至于洗衣做饭,三房人轮流来——不错不错,这样分配活计,确实再合理不过了。奶不愧是出了名的贤良人,做出的安排就是妥当!”
    听了这话,严氏等人误以为沈采萱忽然间就怂了,不敢再计较下去,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承想,沈采萱大喘气的补充道:“可事实上,现如今,除了纺纱织布,家里所有的活计都是咱们二房在干,很多本该由大房和三房负责的活计,大房和三房根本就没有沾手。
    “显而易见,奶当面说了一套,大房和三房背后做的却是另一套!啧啧,说一套做一套,这岂不是阳奉阴违?对家中长辈阳奉阴违,这分明是忤逆不孝!”
    在这世间,忤逆不孝是极为严重的罪名。
    饶是秦氏颇有城府,听到这儿,也镇定不下来了,急急开口辩解:“不是的,不是的!那些活计,咱们不是故意不干的,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腾不出空。”沈采莹镇定自若,娓娓道来,“咱们家头一件大事,就是供小叔和大郎哥考科举。今年年后,小叔和大郎哥先后参加了县试和府试。县试倒还罢了,府试可是要去府城考的。小叔和大郎哥长这么大,头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去办那么重要的事儿,咱作为家人,肯定要为他俩的出行多做准备。盘缠、衣裳、吃食、笔墨纸砚……要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腾不出空去做那些活计了。”
    假的,假的,全都是狡辩!
    沈采薇实在是忍无可忍,质疑道:“嗯,今年小叔和大郎哥考科举,你们要围着他俩转,没空做那些活计。那去年呢?前年呢?他俩没考科举吧,你们不也三天两头的偷奸耍滑,把本该自己做的活计推给咱们二房?还有啊,他俩半个月前就从府城回来了,这人都回来了,自然没什么要你们准备的了。可你们呢?半个月过去了,是洗过一次衣裳,还是做过一顿饭,又或者是打过一桶水、种过一棵菜?没有,没有,统统都没有!”
    沈采莹心理素质过硬,面对质疑,她依然镇定自若:“二娘姐,读书人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就算不是去考科举,为了让小叔和大郎哥安心读书,平日里也有很多事情要打点的,因此而疏忽了家里的活计,也是在所难免的。”
    哇,原来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读书上面去的?
    小严氏听到这儿,受到启发,理直气壮道:“咱们沈家四房人,其他三房都有读书人,就你们二房一个读书的都没有,个个都是睁眼瞎!读书人的事情,你们二房懂啥?屁都不懂,就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吧!”
    小严氏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换作以往,二房又是说她阳奉阴违,又是说她忤逆不孝,她肯定早就炸毛了。
    可刚刚她却一反常态,缩在一旁,一声不吭。
    原因无他,整个沈家,小严氏是当之无愧的偷懒第一人,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现如今,二房正在清算谁干了活、谁没干活,小严氏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引起二房的注意,然后引火烧身。
    毕竟,在干活方面,她的小辫子太多了,一抓一个准。
    但是现在,她不担心了,因为她发现了读书这个挡箭牌。
    要知道,她的三个儿子都是读过书的,虽说现在都辍学了,但勉勉强强,也能算是读书人。
    作为读书人的老娘,她认为,自己有不干活的特权!
    就在小严氏洋洋得意、自诩高人一等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沈正榕忽然转头看向沈寿海,一脸天真的问:“爷,咱们沈家四房人,其他三房都有读书人,就咱们二房一个读书的都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沈寿海一怔。
    沈正榕不点破,沈寿海还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一经点破,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唯独二房没人读书,这好像……有些不大正常。
    眼见沈寿海答不上来,善解人意的沈正榕代为回答:“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家里的银钱不凑手!读书要钱的,要好多好多钱。小叔,大郎哥,二郎哥,三郎哥,他们四个要读书的时候,家里勉强拿得出钱,轮到了我,家里就说什么都拿不出钱了。过了一年,五郎到了开蒙的年纪,家里又能勉强拿出钱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然后清晰的、一字一顿道,“真、不、凑、巧。”
    沈寿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真的是不凑巧吗?还是说……有人暗地使坏,故意不让四郎读书?
    沈寿海再次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严氏。
    出于对严氏的信任,早在很多年前,沈寿海就将家里的银钱交给严氏掌管。
    家里的银钱是不是不凑手,没有人比严氏更清楚。
    别的孩子读书都有钱,一到四郎读书,家里的银钱就不凑手,未免太凑巧了些。
    严氏之所以能在沈家这么硬气,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掌管着家里的银钱。
    要是沈寿海对她产生怀疑,进而收回她管钱的权利,那她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
    事关地位,严氏也不假装贤良了,开始为自己辩解:“老头子,你忘了?四郎要开蒙的那一年,是咱们家最艰难的一年!那一年,老四和大郎读书有成,镇上的先生说自己本事有限,再让两个孩子跟着他读书,只会耽误了两个孩子,让咱们想办法把两个孩子送去县城的学堂读书。
    “县城的学堂,那敢情好!可问题是,县城的学堂束脩贵呀,一个人一年一吊钱,老四和大郎两个人,一年就要两吊钱!咱家不过是寻常的庄户人家,哪里负担得起这么高昂的束脩?为了不耽误两个孩子的前程,为了沈家的将来,咱只好让元娘和四娘去大户人家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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