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昨儿个冯婶收到钱后,便在中人的陪同下,与你大姑他们前往县衙办理过户,把那宅院改到了你大姑父名下。
“对了,方才你大姑父把那房契拿给我瞧了,上面的字我虽然不认识,但大红的官印我还是认得的。都盖上官印了,那房契绝不可能是假的呀!”
一般而言,契约分为白契和红契两种。
所谓白契,就是买卖双方在中人的见证下签订的契约,上面只有个人的签名画押,没有加盖官印。
所谓红契,就是买方或卖方向官府缴纳契税,在白契上加盖官印形成的正式契约。
白契未经官府背书,能否得到认可,凭借的是中人的信誉。
倘若买方或卖方勾结中人作假,白契就有可能失去效力,沦为一张废纸。
但红契则不同,乃是经官方认可的正式契约,几乎无人胆敢造假——倘若造假,一经查出,轻则牢底坐穿,重则秋后问斩,犯罪成本相当之高,鲜少有人胆敢以身试法。
既然房契上加盖了官印,那么这桩三十两银子的房屋买卖便正式成立了。
乍看起来,相关证明文书符合规范,张家人并没有上当受骗。
啥情况这是?难道是张家人否极泰来,运气爆棚,捡到天大的便宜了?
可是,这运气好的有些离谱了吧?怎么感觉不科学呢?
沈采萱心中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一旁的郑忠维忽然插话道:“城北的宅院……原本是面铺……开面铺的是个人称冯婶的寡妇……咦,你们说的,该不会是何记面铺吧?”
沈世华点头:“没错没错,我听谁提起过,那面铺就是叫做何记。”
“果然是何记!”郑忠维神色古怪,“怪不得呢,那么大的宅院,原先的东家只要了三十两银子,就答应转手了。”
此言一出,饶是沈世华这个有些迟钝的老实人,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沈世华咽了口唾沫,紧张的问道:“怎么?那宅院不好么?有什么问题么?”
“那宅院……”郑忠维沉吟再三,斟酌着道,“那宅院本身应该没什么不好,可那里面却出了一桩不好的事儿——就在几天前的深夜,何记的儿媳妇上吊自尽,她没有吊在自己屋里,而是吊在了何记的大门口。
“第二天一大清早,路过的行人无意间看到了那儿媳妇的惨相,吓得半死,惊叫出声,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记原本只是在那一带小有名气,离开了那一带,基本上就没有人知晓何记了。此事一出,几乎小半座城的人都听说了何记的名头,就连我也有所耳闻。”
沈采萱顿时了然:“这么说来,那个冯婶急着将那宅院脱手,不是为了给儿子筹措应酬费用,而是因为那宅院的大门口吊死过人,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自家人住不下去了,不得不转卖给别人。”
“正是如此。”郑忠维道,“那等凶宅,熟知内情的本地人一定不会买的,只能卖给初来乍到、不明真相的外地人。”
毫无疑问,张家人就是初来乍到、不明真相的外地人。
再说的直白些,张家人就是那倒霉的受骗对象。
“啊,那个冯婶怎么能这样?”沈世华气得不行,“还有那个中人也是,他不可能不知道那宅院是凶宅,可他从头到尾只字不提,伙同冯婶,哄着我大姐一家将那凶宅稀里糊涂的买了下来,这不明摆着欺生么?这事儿办的,也忒不地道了!”
说着,沈世华跺了跺脚,气哼哼道:“不行不行,我这就去找我大姐一家,把这事儿说给他们听,然后同他们一道去找冯婶,还有那个中人算账。”
中人不就是中介么?
十个中介九个骗,还有一个在训练。
在现代社会,被黑中介骗了,这早就不是新闻了,常见的很。
沈采萱见怪不怪,很淡定:“算账?算哪门子帐?我大姑他们在中人的见证下,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冯婶家的宅院,立下白契,随即前往官府将白契变成红契,正式将那座宅院过户到了我大姑父的名下——这一切的一切,都合乎规定,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早在昨日,买卖双方便已经银货两讫,互不相欠,根本就没有什么账要算呀。
沈世华头一回见识到黑中介的险恶,很激动:“可那宅院是凶宅啊!冯婶和中人卖房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大姑他们实情,这就是有所隐瞒,就是在骗人!找骗子算账,这没什么不对的啊!”
“没错,冯婶和中人确实欺骗了我大姑他们,但这种程度的欺骗,并没有触碰律法,咱们很难讨回公道的。”沈采萱看着沈世华,颇为无奈,“不信你问郑大哥。”
郑忠维证实道:“这种事情,我时不时就能够碰上几桩。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个时候,冯婶多半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你们很难找得到她。
“至于中人,尽管他跑不掉,但他一定会对自己的欺骗行径矢口否认。你们过去找他算账,除了骂他一顿解解气,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而干这一行的,基本上都死皮不要脸,你们骂得再狠,他也不会当一回事儿的,所以说,骂了也是白骂。”
沈世华傻眼了:“那、那咱就拿那俩骗子没辙了?”
“嗯,没辙。”沈采萱面露遗憾,“吃一堑长一智,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听了这话,沈世华直接闭气了。
沈采萱与张家人不熟,得知他们上当受骗了,虽然有些同情,却不会像沈世华那般耿耿于怀。
相比起上当受骗这种小事,沈采萱更关注上吊自杀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
沈采萱看向郑忠维,一脸好奇:“郑大哥,何记的儿媳妇怎么就想不开,自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