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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卫勤兰哭了一会见没人过来瞧她一眼,甩着袖子离开。
    宴惜灵巴不得她赶紧走好让自己同哥哥说上话,她扶着哥哥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斟酌着道:“哥哥,嫂子她又对你发脾气了。”
    宴惜辰“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养神。
    “她一直往娘家跑,你知道街邻乡亲怎么看我们吗?”宴惜灵说着就来气,语气也冲了,“晏家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哥哥不想让她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可她从不领情。哥哥病了这些日子,她有哪天好好照顾过……”
    哥哥却摇头。
    宴惜灵说不下去,兀自气愤,宴惜辰拍了拍小妹的肩膀,慢慢说:“她嫁给我没享一天福,我也不曾尽过丈夫的责任,说起来,是我欠她的。”
    “既然哥哥对她没有感情,为何不写下休书,让她再嫁?”宴惜灵不解,“与其互生怨怼,不如让她早些离开。”
    宴惜辰考虑的远比宴惜灵要多:“再嫁不易,这事再容我想想。”
    宴惜灵说不动哥哥,只好暂时作罢。
    过了半个时辰,卫勤兰还没有回来。宴惜灵将烧开的水提到哥哥面前,起身去准备鸡食。
    宴惜灵将早上割的草剁碎,挖了两瓢麸子,又加了些水,将它们拌匀倒在食槽里,她走到鸡窝前,把六只母鸡放了出来。
    隔壁鸡窝里住着两只留着抱窝的母鸡和公鸡,宴惜灵也给它们舀了一瓢鸡食。
    六只母鸡扎堆抢食,不用操心乱跑。宴惜灵收起瓢,从自己屋里拿出针线继续做着绣工。
    按照前世的记忆,两个月后哥哥的病将变得严重,她必须攒钱,否则到那个时候,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局。
    只是单做绣工赚不了几个子儿,宴惜灵得另想法子,家里还有哥哥作的字画,过些时候她便带着进城与绣品一同卖了。
    家里的三亩地早些时候租了出去,晏家只留了一小块地方,宴惜辰没法下地,卫勤兰又不愿下地干活,全靠宴惜灵一个人打理。去年她种了一畦红薯,一直吃到开春,现在马上要到清明,又该下地了。
    一直到下午,卫勤兰才回来。她手里抓了把花生,倚在南屋前的柱子上剥着吃,壳子散了一地。
    “村东周家又来问我了,咱家小妹肯不肯嫁给他们老周家,同是一个村的,周家地比咱们多,瓦房好几间,小妹嫁过去肯定体面。”
    宴惜灵低头摆弄着她的手工活,没有理睬卫勤兰。
    “惜灵还小,这事不急。”宴惜辰淡淡道,“过两日就是清明,该给爹娘上坟了,明天你们去城里买些香烛纸钱,再给惜灵做件衣裳。”
    听到要给宴惜灵买衣裳,卫勤兰脸色唰的变了,她抬脚在地上的花生壳子上狠狠踩了两下,鼻子里哼出声:“哪还有钱啊。”
    宴惜灵一心想攒钱,新衣裳可有可无:“我不缺衣裳,家里吃紧,先留着钱吧。”
    宴惜辰满怀歉意地望向妹妹,宴惜灵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埋怨。
    天渐渐黑了,卫勤兰吃完花生回了南屋睡觉,也不管做饭,宴惜灵起火点灶,煮了一锅稀粥,又切了几块红薯放进去。
    家里还有昨天剩下的烙饼,稀粥热开后,宴惜灵在铁锅上架上箅子,将饼放上去腾着。锅里煮粥,上面热饼,两不耽误。
    宴惜灵坐在灶火前拉风箱,不时往里添柴,她听到身后有动静,知道是哥哥:“哥哥,你坐那儿等会儿。”
    宴惜辰在宴惜灵身边坐下,兄妹两个谁也没说话,宴惜灵盯着灶膛里的火苗,知道哥哥有话要说。
    耳边只能听见风箱“呼呼”的声音,宴惜辰递来一团被方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宴惜灵知道这是哥哥攒的钱,说什么也不肯接。
    宴惜辰压低了声音说:“你自己拿着,等我与你嫂子和离,家里也留不下什么钱,你先拿着这些,以后也好给自己添些嫁妆。”
    “哥,你想好了?”宴惜灵听到哥哥有和离的念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我还不想嫁人,这钱我先替哥哥收着。”
    宴惜辰看着自家妹妹,惜灵生的容貌姣好,随了早亡的母亲,自小聪明伶俐,又跟着自己在村中私塾念书,与村中其他女孩相比,宴惜灵要更为懂事。他不愿让小妹随随便便成亲嫁人,拒绝了不少媒婆的说亲,卫勤兰总拿这点埋怨他。
    正想着,饭好了。宴惜灵起身在屋里摆好桌子板凳,将饭盛好端了进去。
    说是稀粥,其实熬得粘稠,米粒软糯,红薯绵甜,宴惜灵又炒了一盘白萝卜,里面加了两块腌肉,配着烙饼一起吃,咸香可口。
    吃罢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卫勤兰扶着宴惜辰进屋休息,宴惜灵举着油灯去灶房将鸡蛋捡进篮子里,收拾好明天要拿的鸡蛋,她又去锁了大门,将鸡窝的木帘压好,这才回到自己的东屋熄灯睡觉。
    夜深人静,宴惜灵根本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想到大夫人,一会又想到孙府那处窄小的院子。孙老爷买她做妾是为了生个儿子,大夫人生了三个闺女,剩下的几个女人也都没能给孙老爷生出儿子来,孙老爷得高人指点,娶了命中双子的宴惜灵,也没能生出个儿子。
    宴惜灵生不出一男半女,倒是大夫人那边有了动静,老蚌生珠,给孙府添了个嫡子。孙老爷大喜,早将宴惜灵忘在脑后。
    宴惜灵在孙府四年,从未过上一天好日子,刚进府里,大夫人恨她,后来院里的其他女人们看不起她,她被随意扔在孙府逼仄的后院里,渐渐被磨没了心气儿。
    前世种种,已成过往,宴惜灵重活一世,断不能让恶嫂再随意摆布。
    她哭着睡去,第二天醒来时,枕头被湿透了半边。
    一大早,卫勤兰就在敲她的门。
    宴惜灵起来开门,见卫勤兰挎着那篮子鸡蛋立在门口,见她出来,不忘指责:“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
    宴惜灵洗罢脸,给哥哥备好饭菜,宴惜辰叮嘱她要小心,早些回来,宴惜灵乖乖应了,又对卫勤兰说:“嫂子,这些鸡蛋是要拿去换盐的。”
    卫勤兰挎着鸡蛋不肯松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怕我吞了不成?”
    宴惜灵就是知道她要把这篮子鸡蛋送一半到她娘家才这么说,卫勤兰经常往娘家带东西,他们不好说什么,可这篮子鸡蛋是专门攒下来换盐吃的。
    “这一篮鸡蛋能换两斤盐,让你嫂子提着吧。”宴惜辰又拿出钱递到宴惜灵手里,“回来去买点肉,吃了一冬天萝卜,该换换口味了。”
    宴惜辰说了这篮子鸡蛋能换两斤盐,卫勤兰便不敢拿一斤半盐巴骗他。
    宴惜灵收拾好哥哥的字画,带着自己的绣品,与卫勤兰一同出发了。
    他们家住在沿溪村,沿溪村紧挨着沿溪镇,从这里到江城,需要走一个半时辰。
    姑嫂二人走到村口,碰到要去城里卖柴的老陈头,陈老头见她俩步行,便勒停驴车,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城里。
    卫勤兰自然想坐着驴车走,她已经坐了上去,宴惜灵只好也跟着上了驴车。
    驴车颠颠晃晃的往前走,卫勤兰和老陈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宴惜灵在心头盘算着字画和绣品能换多少钱,合了再合,也堪堪够维持生计。
    旁边不知怎地说到了晏家这位还未出嫁的小妹,卫勤兰叹了口气,说:“谁不想让妹子嫁个好人家,我爹娘走得早,留了个姑娘,家里都疼的紧。媒人早来了好几趟,不过最后啊,都没成了。”
    老陈头嘿嘿笑道:“姑娘眼界高吧。”
    卫勤兰无奈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成亲过日子,两个人生了娃,不都那么一回事么。”老陈头甩起鞭子抽在灰驴屁股上,“也就没出嫁的姑娘还想这想那的。”
    “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事,我这个当嫂子的没少劝她。”
    宴惜灵听得卫勤兰暗地指责自己眼界高不肯出嫁,她对这个嫂子更是嫌恶,卫勤兰只能算是有点心眼,与孙府那些太太姨娘们相比还差些火候,宴惜灵也不反驳她的话,笑着迎着卫勤兰的话头往下说:“我哥身体不大好,我怎么能先顾着自己的婚事,嫂子一个人照顾哥哥也辛苦,我还得为嫂子分忧。”
    老陈头听了宴惜灵的话,十分赞同:“惜灵是个好丫头,以后谁娶了你那才是一辈子的福分。”
    到了江城,姑嫂二人与老陈头分别,宴惜灵与卫勤兰往盐店换了生盐,宴惜灵又说要去将哥哥的字画换了,卫勤兰不愿走动,让宴惜灵自己去跑腿。
    宴惜灵无奈,抱着哥哥的字画去了画斋。
    宴惜辰常常在这家画斋卖字画,画斋的老板也认得这位小妹,收了宴惜辰的字画后,他将银两交给宴惜灵,老板随口问了一句:“你哥哥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吃着药呢,也不见好。”宴惜灵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了,“家里正想法子攒钱请城里的大夫瞧瞧,说不定城里的大夫有法子。”
    “唉,你哥哥也是个可怜人,等有人来买画了,我便多推你哥哥的,也算帮上点忙。”老板看着墙上宴惜辰的字,叹息着,“尽一点绵薄之力,也让我心安啊。”
    后面的话,宴惜灵听得糊涂,隐约猜测这人大约与哥哥先前有什么交情,她拿了钱便往回走,卫勤兰还在那里等着她,她回去的晚了,怕是又要听她一顿冷言。
    卫勤兰坐在台阶上,见到宴惜灵回来却没说什么,姑嫂二人往城门口走,经过裁缝铺时,卫勤兰明显很不自在,宴惜灵知道她不想自己做衣裳,也装作忘了这事。
    老陈头的柴还没卖光,一时半会走不了,两个人只好走着回去,到了沿溪镇,卫勤兰提起要买两斤肉回去,宴惜灵便与她往镇上的猪肉铺子走去。
    正是下午,肉铺前没什么人,铺子里也空荡荡的。
    宴惜灵问了一声有人吗,过了会里面传出脚步声来,不多时有个青年走了出来。
    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穿了件普通布衣,却生的面容俊朗身材高大,往前一站,瞧不出不是个杀猪的屠夫,倒像是哪家书馆里的读书人。
    “姑娘要买多少肉?”青年看了眼宴惜灵,抄起刀用刀背在肉案上的一块猪肉上敲了敲,“这块五花肉,回去炖着最香。”
    宴惜灵点点头:“给我称二斤。”
    青年手脚麻利,割了两斤肉递给她,宴惜灵接过将肉放进篮子里,她付了钱,正准备离开,青年突然开口了:“姑娘可是沿溪村人?”
    “正是……”
    那青年见宴惜灵警觉起来,急忙笑道:“姑娘莫怕,在下只是觉得姑娘同我一旧识生的相像而已。”
    宴惜灵自幼生活在沿溪村,从未听说过有人与自己模样相像。
    她没将卖肉青年的话放在心上,也没答话,恰好卫勤兰在催促她,她也没看青年一眼,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了。
    只留下青年若有所思地望着宴惜灵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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