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太骤然变色:“谁说的?你二叔那个人能干啥?干得少吃得多,今年说不定还要倒给村里钱。”
陈芸不信:“怎么可能呢,不是都说我二叔干活厉害吗?”
“你听谁瞎吹?”丁老太断然否认:“你二叔都一把年纪了,再能干还有那些年轻人能干?”
丁老太板着一张脸,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看到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筷,怀疑道:“不是说都没钱了,还吃这么好呢?”
陈芸抓着衣角,像个小媳妇一样:“我也不敢省啊,这钱是铁柱他爸寄回来的,说要给他们用。”
“卫华这么说?”
“要不然我给他们吃这么好的东西干嘛?”
丁老太想了想,觉得也是。
以前陈芸对几个娃不好那是出了名的,前阵子突然就变了,估计是卫华知道说了什么。
这么一想,丁老太就有点看不起她了,男人离得那么远,还能把她拿捏着,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你真没钱了?”
“真没了,我还想着跟您借一点,村里这么多户,也就跟您关系最亲了,毕竟铁柱他爸都是您养的。”
“我家哪有钱啊!没了没了!”丁老太是来要钱的,结果话还没说呢,别人先找她伸手了!
这哪行?别说她现在没什么钱了,就是有钱也不能给外人啊!
“没钱就少吃一点,糠里掺点米吃啊,顿顿大米饭还以为自己城里人呢?”
丁老太损了她一句,转身就走,陈芸送她出门,到门口还问:“您家里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吗?”
“没有没有!”丁老太大声否认,说完拔腿就走,生怕陈芸跟着她一起回去。
看丁老太逃一样跑走,陈芸心情甚好地弯了弯嘴角。
她返回院子关上门,回去之后三小孩全都呆呆地看着她。
二妞刚刚跟她一起哭,小姑娘天赋比陈芸好得多,哭的时候是真掉眼泪,这会眼睛不舒服,一直用手在揉。
“哎呀眼睛不能揉。”陈芸拉下她的手,蹲到与二妞齐平的高度:“来让我看看怎么了?”
二妞松开手,睁大眼睛。
陈芸扒开眼皮,发现有根睫毛掉眼睛里了。
“别动啊,我帮你吹出来。”陈芸废了翻功夫把睫毛弄出来,让她眨眨眼:“现在还难受吗?”
二妞感觉了下,摇摇头。
“下次哭的时候省点力气,掉那么多眼泪多不划算啊。”
二妞靠在她怀里,有点不好意思,又说:“我以后少吃一点。”
陈芸一愣:“为什么?你看你这么瘦,多吃点才好,太瘦就不好看了。”
姑娘天性爱美,听说自己不好看时心情有些低落。
“妈妈。”
“好了别撒娇,以后不准再说不吃饭啊。”
“可是我们不是没粮食了吗?”
“谁说的?”陈芸问完反应过来:“我刚刚骗你们二奶奶的,咱们家粮食够吃!”
郑卫华寄回来那么多票呢。
二妞不明白,明明刚刚说的那么可怜。
铁柱相处其中诀窍,抱着手臂教育妹妹:“笨,二奶奶来咱们家要钱的,她不想给,当然要装穷。”
“咦?”
“你看她一听说咱们没吃的,害怕咱们找她借粮食,就被吓跑了。”
铁柱说完瞥了陈芸一眼,想要获得认同。
陈芸对她的猜测予以肯定:“没错,二奶奶是长辈,咱们不能跟她硬碰硬。就像这次一样,如果二奶奶借钱,咱们直接说不借,那其他人就会觉得是我们太过分,因为在别人看来二奶奶家里很惨,还养过你们爸爸,我们理所应当要帮忙,不帮就是没良心了。”
铁柱哼了一声:“她才没有养爸爸!”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没出生我也知道!”铁柱气鼓鼓的:“我都知道!”
“好吧,你都知道。”
对于丁老太与郑卫华之间的事情,陈芸并不怎么关心。
不管养也好,每样也罢,她都不会给出一分钱!
好好的一顿晚餐被人打断,再吃的时候饭菜都凉了。
吃完饭,铁柱去洗完,洗完回到房间,陈芸已经哄睡了铁蛋,正在教二妞识字。
她给二妞启蒙有一段时间了,陈芸布置的任务不重,以她的兴趣为主,经常是二妞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来问她怎么写。
今年二妞在屋外面看到一只漂亮的蝴蝶,就想学这两个字。
陈芸握着她的手写了一遍,速度很慢,但字的笔画太多,她记着记着就忘了。
“不用急,慢慢来。”陈芸又握着她的手写了几遍,最后写了两个超大号的字,让二妞照着画。
二妞踩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学写字。铁柱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发现自己不认识,又默默缩回脑袋,趴在桌上写作业。
一张书桌三个人,彼此互不干扰。
陈芸认真写着稿子,钢笔鼻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的小说不长,写了一个多月就将近结尾,大概再有一周左右便可以写完了。
陈芸在有限的资料中认真挑选,在综合出版社规模和风格之后,最终选择了南城出版社。
建国后的稿费几经变化,从最初的出版社自行制定稿酬,到之后的基本稿酬加印数定额稿酬,再到取消印数稿酬,只支付一次性稿酬,稿费的也从高峰的每千字6~18元,变成如今的每千字2~8元。
陈芸一本书差不多五万字左右,她没有名气,大概只能拿最低档的稿酬。
也就是说如果出版的话,她一次性大概能拿到一百块钱。
赚钱真不容易啊。
抱着这种想法,陈芸用了一个星期写完了这本短篇小说。
她把写好的稿子装订好,邮寄出去。
在陈芸寄出稿子的当天,郑卫华也收到了遥远家乡寄过来的包裹。
这次的包裹是他自己去岗亭拿的,老大一包。
宿舍里其他人问:“这又是家里寄过来的?”
郑卫华点了点头。
“厉害啊老郑,现在是月月都能收到信了。”那三个人挤过来动手动脚:“让我看看弟妹寄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纪学文抢过包裹,打开一看,呦了一声。
“什么东西?”另外两个人伸长了脖子。
“杏仁!”季学文抓了一把出来,捏出个杏仁塞嘴里,嚼了两下眼前一亮:“味道不错,还是脆的。”
“我也尝尝。”那两个人也要去抓,手刚碰到,袋子就被郑卫华一把抓了过去。
卫家康嚷嚷:“不是吧老郑,用得着这么小气?”
郑卫华抓紧袋口,从纪学文手里扣出一个杏仁,对那两人挑眉:“他那有。”
纪学文大喊:“我这就几个,你那一大袋子,分点给我们怎么了?还是不是好同志了?”
郑卫华不答话,抓紧袋子不松手,那两个人要来抢,被他灵敏躲过。
卫家康个子矮,郑卫华把袋子一举高他就够不到了,气的磨牙:“老郑你这样大家还怎么做兄弟?以后我家寄东西过来,你想要,我也跟你似的把袋口一扎,你怎么想?”
郑卫华把袋子换了只手抓,嗯了一声说:“可以。”
“嗨你这个老郑!”卫家康指着他鼻子点了记下,扭头看向金伟志,却发现他正在掰着纪学文的手指抢杏仁。
卫家康说:“老金你这就没意思了,那么多不抢,抢纪学文手里这点。”
纪学文攒着劲对抗金伟志,憋得脸红脖子粗:“就是,郑卫华那么多!”
金伟志掰直他一根手指头,从缝隙中扣出一颗杏仁,淡定道:“卫华那边再多,我抢不到也没用,你这不一样。”
纪学文又被他掰直了一根手指,这下更护不住杏仁了,连卫家康也加入打劫的队伍。
“啊!!!”纪学文大吼了,依然没能逃出金伟志的掣肘:“老郑,你就忍心看着搭档落入这种境地?”
郑卫华背对着他,嗯了一声,非常没有战友情。
他把包裹放在怀里,抽出口袋里的信打开。
这次的信比上次的还要厚,全部抽出来后分为三份:两封厚薄不一的信件,和一份用纸包着的东西。
郑卫华先打开了厚一点的信件,纸上熟悉的娟秀字体昭示了来信人的身份。
信上说了几个孩子的情况,说了家里发生的一些事,说他们在别人农忙的时候摘了很多杏子,铁柱快把他六叔家里的树给薅秃了,他们炒了很多杏仁,也晒了许多杏干,特地给他留了一份。
信上还说杏有微毒,不宜多吃,让他注意些。
郑卫华看着信,仿佛能想象出家里的样子,他们应当相处的很好。
继续往下看,她说上次寄回来相片几个孩子都很高兴,所以他们也去县城拍了一张寄过来,让他看看孩子们如今的模样。
郑卫华心中一动,放下信纸,抽出那份用白纸包住的东西,小心打开。
这是一张六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大的男孩调皮,女孩乖巧,最小的孩子可爱,中间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直视着镜头,五官大气明艳,身材纤秾合度,眼神中有着可以触摸到的温柔。
脑海中模糊的影像有了实际的落点。
这就是他的妻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那十年出版社基本都完蛋了,没完蛋的也不给发稿费,小说架空的,不考究这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