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撒野来的,直接踩他们头上那种。
“……去,把下人都聚到这里来。”
萧二老爷到底是再补了句。
他要人回来就是维护自己名声的,退一步是退,两步也是,而且这里是他的家,难道还真叫一个小丫头翻了天?!
“老爷,这样的阵仗,要惊动老夫人,可不得让老人家多操心!”
莫氏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了,连忙上前拽了一下丈夫的袖子,没想到反倒被丈夫冷眼睃过来,气焰瞬间就灭了,悻悻退回原位,紧张得继续在绞帕子。
心中无鬼,不怕半夜敲门,可她就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再明白有安排还是免不得气短害怕。
萧幼宁话落后就不再多言,把心思都放在夫妻俩身上,她不是瞎子,莫氏这会又气又紧张,那种心虚都快要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她暗暗收回视线,再去看她的二叔父,发现夫妻俩比对得不要太过明显。
她二叔父可不见半点异样,面色虽不好,但那是隐忍。忍的是她的嚣张跋扈,可见心里对她的举动动气了,偏除此外再无其他情绪。
一翻比较,萧幼宁大约明白了。
她被人丢在那个村子,肯定是还有内情在。
先前她就猜测过,这个时候她出事,派人护送她到大同的二叔父肯定要落口舌,吃力不讨好。没有谁能真不在意名声的,特别是为官者。
萧家二房的老爷真蠢成这样,早该败了,如今事情真真在眼前了,真相便也呼之欲出。
在她看出端倪这时,谢姓一应护卫被押了上来,二房下人闻信而来,一时脚步声四起,人群围涌在前院这块地方。
夏日闷热,人头涌涌,把周边的风挡得严严实实,几人五花大绑被按在凳子上,紧张气氛和热浪都胶黏一块,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二老爷不愿意多浪费时间,等人按好,直接一句话就是打。
噼里啪啦的板子落下,管事得到示意,在边上朗声说几人犯的什么错。每说一句,下人看看屁股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被画面和血腥味一冲,更觉得无法呼吸。
而那位被欺负的长房姑娘就一直笑吟吟在边上看几人被罚,再娇媚的女子,这种情形下都是让人怵惧的。
然而他们没想到,更让人震惊的事是在后头,只见萧幼宁和她身边的圆脸丫鬟说了几句什么,圆果就朝受刑的几人走去。
萧二老爷想,这是要开始审问了。
结果圆果把腰间匕首一把抽了出来,直接朝着谢护卫的手腕挥去,居然是挑了对方手筋。
撕心裂肺的惨叫直震众人耳膜,而圆果挨着都废了他们一只手。
萧幼宁等她回到身边,才朝脸色铁青的萧家二房夫妻道:“他们要我的命,如今要了他们一只手,小惩大诫。谢谢二叔父和二婶娘替我做主,我们萧家从来都是以德报怨,把人赶出去,就此了了,也省得再叫两位长辈为我操心。”
话落,她又问:“不知我住哪个院子?”
萧二老爷在她刚才出手伤人的震惊中回神,让管事带她过去。
少女施施然离开,留下在地上打滚的几人和一道道血痕,萧二老爷回头扫了眼满地的血迹,正好对上谢护卫痛苦的双眼。
谢护卫疼得快昏厥,在两两相视时,猛然一颤。
他清楚看到了萧二老爷眼底的冷酷。
他张口,想要对萧二老爷说什么,结果下刻就被人用帕子堵了嘴,直接被拖着往外走。
这和先前说的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手筋被挑,萧二老爷还用那种眼神看他们……他挣扎不开,满面狞色,心里是被萧二老爷那薄凉一眼引发的绝望。
外院很快就散了,留下几个人打扫满地污迹,萧幼宁被带到府里最偏僻一处院子。
院落内重新修整过,新油了墙,院子里花池不见杂草,一眼便知道这是特意给她收拾的。
圆果进到屋子,还站在门口往外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回身和萧幼宁说:“这倒显出诚意来了。”
萧幼宁扫视一眼屋内一水的红漆家具,轻声道:“都是表面功夫……不知道陈大哥能不能跟上那些人。”
圆果在她说话时直接把屋门关了,转身把包袱放在桌面上说:“姑娘,你怎么就笃定二老爷不会放过他们。既然二老爷不会放过他们,那我们何必还在众目睽睽下动刀子,不是白白给姑娘添跋扈的名声。”
“我们不动手,我那二叔怎么可能彻底放心。就看他们几个人的造化了,要是陈大哥能跟上,那他们还能有一命说出实情,要是没能跟上,也怪不谁。”
萧幼宁既然要来撒野,就得事事给自己备一跳退路。
陈力是她到清风观由道姑介绍认识的,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办事也妥当,是个可靠的人。所以她早跟他说,自己要是下山,就让他得到消息就进城,蹲在萧家二房外头,让他看准了,摸清姓谢几人会被带到哪里去。
她觉得萧二老爷不能犯蠢让她死在去大同的路上,所以肯定有人藏在后头,今日一看,极大可能是莫氏生的心思。
但最终是只有一个莫氏,还是有别人也浑水摸鱼呢,所以她一定要查清楚。
父兄如今还下落不明,她已经被人暗算过一次,万不能再被暗算第二次,她必须找出真凶。不然这京城她也呆不住。
她脚下如履薄冰,每迈出一步都得谨慎再谨慎,唯一庆幸的是,二房短时间内都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好歹能让她喘口气。
萧幼宁坐下来,说了那些话后只觉得疲惫,圆果见她面色不好,在边上安安静静的,默默心疼为自己谋划的小主子。
已经回到后宅的莫氏快要抓狂了,进屋子后就朝面色不好的丈夫说:“她那叫以德报怨吗?踩在我们头上立威,还动刀子,那是姑娘家能做出来的手段吗?!”
莫氏一路都在唠叨,萧二老爷烦闷得很,冷眼一扫道:“那些事,又是一个后宅妇人能干的?!”
莫氏就被噎住了,一张脸惨白,哆嗦唇,下刻捂着脸呜呜哭出声,跑进内间。
萧二老爷心里的火散不去,拂袖离开,莫名心烦意乱,在廊下和自己的心腹再吩咐:“必须盯着那几人,一定不能再出岔子!”
心腹匆忙离开,但在一个时辰后,萧二老爷要让盯着的人,却都被剑音丢到叶慎跟前。
“五爷,您要的人都给弄回来了。”
剑音脸上不怎么高兴,叶慎抬起眼皮面无表情道:“审清楚,把结果送到她手里去。”
他母亲要他照看那小丫头,那就照看吧。
第16章
有了叶慎的干涉,萧幼宁原本不抱太多希望的事被处理得妥妥当当。
她是在午睡醒来后见到陈力。
她今日在二房立威一把,守门的婆子听到是寻她,根本没有多推诿就给圆果报了信。
待人顺利来到跟前,萧幼宁已经重新梳好头,绣海棠花的襦裙显出少女窈窕。
陈力一路都垂着头,来到她跟前更不敢多看,按着指示把早在肚子里过了几遍的话一一道来。
“那几人知道自己逃不了一死,我出手相救时都只想逃,并没有怀疑我许多。到后来我表明身份,他们情绪确实激动,还骂了姑娘几句。我按着姑娘吩咐把那些话都说了,他们就泄气了,原原本本都招了,确实是您婶娘身边的嬷嬷吩咐,让半路把你丢了,还承诺您的嫁妆到手会重重给他们赏。”
陈力说罢,从身上摸出几张按有手印的供词,递给一边的圆果。
圆果高兴地接过,萧幼宁看过后抬头,视线落在一直低垂着脑袋的陈力身上。
事情很顺利,陈力说的明明白白,供词既然有手印,肯定也不能作假。
“人如今在哪里?”萧幼宁半晌才收回视线。
陈力早被看得背后冒汗,都快要顶不住那样的视线暴露出不该有的情绪。听到她问自己话,总算松口气,道:“按姑娘的吩咐,送他们到您说的地方养伤了。他们也不敢乱跑,怕被人找到。”
“辛苦陈大哥了。”她没有再多问,低头再看了眼供词微微一笑道,“陈大哥午饭恐怕还没用,圆果你给陈大哥包些糕点,在回去的路上好有东西垫垫肚子。”
圆果脆生生应是,陈力这才抬头忙朝她挥手:“不用的,姑娘费心了。我这就赶回家了,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多耽搁,谢谢姑娘好意。”
话落转身就往外去,跟身后有鬼撵他一般。
为了方便说话,屋门是半掩着的,陈力走得匆忙,一开门就把外头偷听的丫鬟给撞得滚地上。
门外有人,让他愣在当场,更加手忙脚乱要去扶人起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圆果听到动静当即冷了脸,快步走到门槛前,看清楚一脸紧张的小丫鬟,眼里慢慢有了怒意。
居然还真敢偷听他们说话!
不用想,也知道是二房夫妻派来的耳报神!
“你……”圆果要发怒,萧幼宁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我这儿当差的要不得这种毛毛躁躁的人,你自己去找管事,说不在这个院伺候了。”
少女声音淡淡,听不出是否生气,圆果想到什么,跨出门槛伸手就把人直接拖拽着丢出远门。
陈力被圆果拖人的力气吓一跳,见圆果在院门口等着,回神快步过去,老实巴交地说:“劳烦圆果姑娘相送了。”
两人结伴,陈力再被送到后门,巷子里有他的牛车,他上了车离开得飞快。等车子奔到大街上,他才恍惚地去回想自己刚才话里有没有什么漏洞。
他是按照萧幼宁的吩咐跟上了姓谢的几人,也见到他们被带到城外的林子,可他一人之力其实哪里能救下几个伤员,是在他眼看那几人要丧命时有人出手相救。
那个救人的他有印象,是经常到清风观的一位道长身边跟着的护卫。
等那个护卫救下人,他还在想自己要怎么办,脖子就被长剑架住了,对方早发现他的藏身地。
于是他被带到那个年轻的道长跟前,听到道长吩咐审那几个人,很快供词就送到他手里,并告知说送到萧幼宁手里。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暴露他们,让他嘴巴闭紧,又来来回回和那个一脸不高兴的护卫对了好几回词,才被赶出来。
他就那么迷迷糊糊完成救人,完成萧幼宁的交代。
其实那几个人还在那位年轻道长手里,只说以后萧幼宁那边有相关吩咐,就送信到清风观。
他倒不担心那是坏人,他再没念过书也明白对方是在帮忙。而且他们村子的地都是清风观的,每年都照顾他们几乎不收取田租,所以他没有抵触就按对方吩咐办事,现在只担心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陈力在担心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而他确实是把事情搞砸一半,萧幼宁那头已经起疑了。
在陈力走后,她就再三仔细地看那几张供词。
她不是怀疑供词是假,里面写下的内容稍一推敲就知是真话,不管时间还是动机甚至连细节都到位,这么短的时间没有办法拟几份滴水不漏的供词。她之所以怀疑,是陈力的能力不足于在这么短时间办妥当这些事。
从救人到让姓谢几人俯首,转到她的阵线,时间太短。她预计怎么也得花个一两天周旋,甚至做好对方给自己谈条件的准备。
毕竟他们上过一次当,一朝被咬十年怕井绳,再想保命也要试探清楚。
结果就那么供了?
肯定是有人在后头助力……谁呢?
萧幼宁盯着几张供词沉思,那人还让陈力帮着守口如瓶。
“姑娘,果然这里又是一个龙潭虎穴,居然就光明正大到跟前来偷听了!真是烂了心肝的,一群下作的东西!”
圆果送人回来,气喘吁吁,但不妨碍她还能一口气骂个痛快。
萧幼宁把手里的供词叠好,搁在桌子上:“本就有意让他们听,你还气什么?”
“那也不耽误我生气,越是看清他们的嘴脸,越是觉得恶心!”
圆果就是这样的性子,来了脾气总要先发出来,萧幼宁在边上笑了,心里还有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