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垂下眼去,敛去目光。
眉如意道:“你家宗主呢?”
江原不卑不亢:“我也不知道。”
顾青衡一声冷笑:“这会儿不聋了?”
江原:“啊?”一脸无辜且天真,“我的毛病,时好时坏,顾长老要说什么,只怕得大些声。声音小了,恐怕我听不见。”
“你!”
“哎,顾施主。”慧根摇摇头,按住顾青衡,只与江原说,“你从连宗主的房中出来,此地又有动过手的痕迹,真气激荡尚在,地上血迹仍新,你应当见过他?”
“是见过。但是宗主的行踪,又岂会与我等弟子报备呢。”江原看了看天色,错身一步,待要离开,“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三位。三位慢走。”
说罢连礼也不奉,转身就要走。
却在江原要离去之时,在一旁默不吭声瞧了他半晌的顾青衡忽然出手,直取江原后心。
那一击有势如破竹之意犹如穿心利刃,江原却像真聋真瞎恍然不觉。顾青衡离江原如此近,出掌不过毫厘,几乎是眨眼之间,他的手心就要贴上江原后背。
都说中原排行有前十,无情宗占一半,顾青衡名虽在其中,却是默默无闻的。即便被人提起,最先想到的也是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叛宗一事。然而提到顾青衡要思索一下这是谁,但若说起‘小兆天昆元剑’,想必没有人不记得。
小兆天昆元剑,就是顾青衡,没叛宗前的顾青衡。当年曾有‘昆元争锋归无情’一说,昆元剑归于无情宗,理应为人乐道,哪知后面就会翻脸不认人。
还真是归于无情。
顾青衡弃剑于浮陨坛时,也弃了这个名号。如今顾青衡手中的剑气,可凝成实质,一把剑气冰针使得炉火纯青,针针见血,把把要人命,没了剑中洒脱之意,反倒多了阴毒的路子。
他没出针,只出掌。但哪怕只出掌,即便是连照情,也应当全力应对,何况是江原。这巴掌拍下来,江原立时便能身消肉解,就此消散于天地之中,连个声儿都不会吱一下。
顾青衡突然发难,速度太快,慧根与眉如意即便能反应过来,江原也要飞出去十一二丈,同样是个死,只不过是留个全身与粉都没有的区别。
却在这生死攸关紧要关头,忽然晃过一道金影。顾青衡快,那道金影却更快。慧根一声佛号未念完,那金影一抄一捞,原正罩在那掌风之中的江原已然没了身影。
眉如意一步踏上前,一柄拂尘如丝雨扑面,一挑一拂轻而易举掸开了那瞬间缠住顾青衡攻势的气劲。真气狂扫,倏忽之间,旁边的一棵柳枝吱嘎一声,拦腰而断。
有一个人,他归去来时,动静之大,恨不得弄得天地皆知,列队要将他相迎。漫天金蝶中,一个人着金衣,戴金冠,余光眼角都是波光粼粼,额间一点金砂,像是从水中出来的金鲤。他眼角含嗔,嘴角藏笑。说话的声音像春水破冰,叫人听了,便心动不已。
“老不要脸,三个人欺负一个娃娃。”
眉如意当然认识金非池,不但认识还很熟,能随时随地打起来的熟。他拂尘一甩,上前一步就道:“老不要脸的,这娃娃你的吗?”
金非池拂了拂鬓角:“老不要脸,在我手中就是我的。”
顾青衡道:“老。”呸,他差点跟着眉如意叫了,“金谷主,这是几个意思?”
金非池:“你是哪个。”
顾青衡忍了忍:“金谷主,我与你,还有一面之缘。”
闻言,金非池便认真将顾青衡看了看:“哦,你是苏沐的小跟班,苏沐在我面前,还需低下头来,就你,你不配和我说话。”
若别人这样羞辱顾青衡,那是不成的。可这个是金非池,是即便狂性如苏沐,前往蝴蝶谷时,也要装模作样拎些东西,以便作为登门之礼的人。他若是说顾青衡不配,顾青衡还真的就不配。顾青衡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面上火辣辣,他心底恼恨,又硬是咽了下去。
而他不咽也没用,因为金池说完,拎着人大笑着便不见了。蝴蝶是如何来的,他便如何来,蝴蝶如何走,他也如何走。除了两只金蝴蝶没来得及飞走,还撞在这里晕头转向,哪里还有金非池的踪迹,谁知道他来过此地。
眉如意指着残留的两只蝴蝶:“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他来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连照情几时说老不要脸的会来了?”
金非池其实不老,看着不老,貌若春花,叫人见了心神荡漾也是正常的。也就眉如意,与金非池不对付,才一口一个老不要脸。说来眉如意平素仙风道骨,一遇上金非池,就像成了炮仗,一开口便能炸的那种。
但谁能回答他?
没人能回答。
金非池神出鬼没,素不爱出谷,谁有这么大个面子请人过来。不过是呈个忘忧丹罢了,连照情竟还能费这心力将金非池请来。连照情还叫了些谁?要搞多大的阵仗?担心他们抢么?他倒是没傻到直接动手去抢。
顾青衡冷哼了一声,单手负于身后,藏在袖内,旁人瞧不见的地方,他指尖微微轻颤,上面黑气已往下蔓延大半。他硬生生掐住指根,以针为引,一掐一点,逼出一道血箭。
须臾顾青衡额上有了微汗。
萦绕在指尖的黑气才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