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要气!因为
刚想反驳,然而苏遗奴一接触到这人的双眸,便像是碰到一个温热隐秘的沼泽,无法抗拒地陷入其中,被那双眼中干净纯粹的温柔所包裹了。他发觉自己似乎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清冷与温暖,从容与狡黠,通透的沉静与孩子气的狡黠,为什么这些能够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出现
有一刻的瞬间,苏遗奴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仿佛此时的温柔无比真实,而他是这份温柔唯一的接受者。
他当然不会如此自作多情,然而原本冲到口边的嘲讽,却因为这无比认真的眼神而在舌尖消融于无形。
睡了这么久,我骨头都快要生锈了,遗奴,扶我出去走走可好好在苏遗奴纠结之时,玉求瑕却表现得并不在意苏遗奴方才的小性子。
苏遗奴闻言看他,他眼中亮晶晶的,不知是天外晚霞染红了他的玉面,还是眼里的潋滟点亮了一室阴影。
无论是哪种,这样的玉求瑕都太有生命的气息,让苏遗奴无法拒绝。他心一软,弯腰伸出手:不可太久。
自然。我的身子我自是最为爱惜。玉求瑕唇边露出真切的笑意。
他本是一个清冷如玉的美男子,所谓如玉郎君,既有温润通透之泽,更有玉石端方之坚硬,外既清润,内也冷情。正因至清至冽,又风华太过,方才无端生出一番艳色。
然而此时他笑容真切得触手可及,便像是一座不可接近的冰雪之境,忽然有一日闯进了一轮明日,暖暖地化去了这样片冰天雪地,露出雪下温柔的泥土、清澈的泉水来。
苏遗奴眼神一闪,面色平淡无波,仿佛毫无触动,动作仔细地护着玉求瑕。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贪婪地将这抹笑容深深烙入心底。
玉求瑕当真是个再胡来不过的人,他这样的残缺卑贱之人,怎配拥有如此美景
玉人一片冰心,却料不到他早已满心丑陋。
然而明知自己不配拥有,却因此更加渴求,希望能带着一丝隐秘又羞耻地占有着这份真挚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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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阁的院外有一片梅花林,这时节天还未全冷,葱茏的一片绿叶中却已经夹杂着几朵小小的,煞是可爱的小白花,在枝头羞答答藏在一众叶后。
不用这么用力的。玉求瑕干净清冽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苏遗奴下意识地松开手,却发现不对,自己分明只是虚虚扶着玉求瑕,又如何会用力过度
玉求瑕低头,反手圈住苏遗奴的一只手,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苏遗奴发白的指尖:做什么这么紧张这么用力
惊讶于他竟然如此敏锐,然而一对上他清澈通透的眉眼,苏遗奴有些不堪地避开视线,想要糊弄过去,转移话题:还不是某人,脆弱得如同玻璃人,我怕一个没注意,你便回天上去了。
话一出口,苏遗奴便生出后悔。要有多大的一颗粗心,才能对一个病体缠绵之人说出这样的讽刺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看那人,对方脸色平静,看不出是否被这句话刺住。这人从来如此,仿佛他做一切,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一场烟云。
他本不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倘若如此,又怎能在这吃人的宫中残喘只是对着这人,便忍不住扒着自己那颗黑透的心肝,翻找出最里头一点干净的赤红,似乎一点的遮掩迂回都施展不出。
成了个最笨拙的傻瓜,后又忍不住翻检自己说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音调的起承转合,为上一秒的冲动而悔青了肠子。
平日里那个乖张桀骜的锦绣坊主,几时会这般愁肠百结
他在那里纠结,玉求瑕却有些苦恼道:什么回天上不回天上的,天上这么冷,我好不容易下了凡,为何再要上去与那些庸人为伍
苏遗奴一懵,艳丽的眉眼因为此刻的呆愣竟显得有几分可爱来:你说什么
便是金尊玉贵如许清,也尚且存着敬神之心。而厌世嫉俗如苏遗奴,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狂言。
还是从谪仙一般的玉求瑕口中说出。
玉求瑕却不管自己身上那被女帝亲自盖章认证的谪仙风华,见苏遗奴不信,理所当然道:
倘若我当真是谪仙下凡,那将我贬谪,定然是庸人作祟,可见天上人间,本无所谓区别,我又做什么要回天上
这如此自大狂傲的渎神言论从玉求瑕口中吐出,苏遗奴在难以置信中竟然又觉得有一分荒诞的理所当然。
在他心中,一个白璧无瑕的虚伪神像似乎渐渐变得透明了,而在原地又有一个新的人像拔地而起。
目下无尘,岭外高标。
这才是玉求瑕。
是了你叫玉求瑕,白玉求瑕,果然是十足的孤傲自负。苏遗奴口中喃喃,竟是忍不住笑了。
孤傲自负这说法可真不客气,玉求瑕微微勾唇,不过遗奴说的却也没错,我的确就是如此清高自许,若要我与庸人往来,那比杀了我更痛苦。
苏遗奴眼神微动,这言下之意,你话里有话
玉求瑕看他,不言。
他不说话,苏遗奴也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抿唇:你与我往来又是为何满朝文武都知道我苏宦郎奴颜媚骨,专横跋扈,又狐假虎威,乖张无常。我如此不堪,你又如此孤傲,与我往来,岂不是污了你的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