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淡淡扫视着形容枯槁的她,那双淡漠透彻的浅金色眼眸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她从空中落下,轻轻停在金字塔天台的另一角,将剑立于地下,两手撑剑,嘴角浮出笑意,似乎有了一丝跟61.8聊天的兴趣,不疾不徐道:
“这并没多少用,不是吗。你承受了过量的辐射,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恶性脑瘤,你的脑细胞正在大面积的死亡,你的观感正在失灵,我只要在这安静的等着,五分钟以内你就会死去了。”
61.8抬抬眼:“呵,想等我死,那可不是一会两会的事。红丸药,我还没有吃呢。”
她颇有些艰难的抬起开始腐烂的手臂,从大脑中抠出了那粒半透明的红色药丸,当然,上面也绑着炸药,控制端在61.8身上,让99.9无法轻易的抢走它。
99.9眨了下眼,实际上,她还有一百种方法办法抢走药丸解开炸弹,但她没有,因为她对61.8的兴趣更浓了:“哦?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吃恢复胶囊?……裸露大脑的痛感,相当于一吨石头从10.5米高空带来的冲击。究竟是什么,让你坚持到了现在。”
61.8反问她:“你有梦想吗?你有野心吗?你有目标吗?你坚持到现在又是为什么呢?”
99.9倨傲绝美的面容上有着一份难以描述的寂寞和冷清:“呵……欲望?人啊,状态总不外为叁种,一没有欲望,二有欲望不能满足,叁欲望被满足。没有欲望是无力,不能满足欲望是痛苦,只有满足欲望那一瞬间,欲望获得一种力量,才会产生短暂的快乐。但是人满足欲望的时刻总是短暂的,所以人们基本处在,要么活在没有欲望的无力中,要么活在有欲望不能满足的痛苦中。欲望永远无法被真正满足,不能满足欲望就是痛苦,所以在此逻辑上人永远痛苦。这难道不很蠢吗?
欲望不过是肉体对灵魂的束缚罢了。
而我,这叁者都不属于。我没有想做的事,也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我现在站在这,只不过因为无聊罢了。所有这一切,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99.9似乎已经达到了某种超脱物外之境,可61.8却笑了:
“哈哈哈,所以你并不能真正理解我,你从来没有体验过,也不会理解欲望之力!我就是要看看群山之巅是怎样一番景致,我就是想知道当天遮不住我眼,地掩不了我心,众生明我意,诸神齐拜服之时,是怎样的感觉。我相信只有我,唯有我,才能创造一个真正美好的新世界!就是这份执念,支撑着我来到这金字塔尖。所以我,一定要得到这次机会!”
99.9蓦然怔了一下,她从来没见过像61.8一样如此执拗,坚韧,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锋利的眼尾淡淡浮出了一丝云淡风轻的迷人笑意,她笑了出来:
“有意思,你真的让我产生兴趣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玩的人。比起回到过去,我现在倒是更想看看,凡人之躯,真的可以做到有志者事竟成么。”
没想到,99.9竟直接后退了一步,主动让了道,
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请。”
61.8有几分怔忪,真的会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为看一场戏吗,她多少怀疑99.9这是在诈她。
99.9似乎是透彻了她的心声,大笑道:
“无论谁赢,主不会杀我。只不过,不要让我失望。”
说着,她御剑飞行远去,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了夜空中。
61.8这才觉得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转而,她的目光变的坚毅,吞下了那颗恢复胶囊,恢复了完璧之躯。
黑色的液体被她化解,她终于握住了鬼母之眼。
瞬间,一道璀璨的星辰光芒从中四射,一股磅礴的力量爆发了开来,璀璨耀眼的光芒如翻滚的波涛一般,瞬间将61.8吞没了进去!
周遭景致碎成一片,带着千万浪山奔扑过来。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只是那么翻绞奔驰的一片。
她感到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化作无数透明的光粒,被刺眼的白线包裹着,没有形体,没有边界,在无尽的虚空中旋转,滑落……
*
夫子划着小木船,在墨色的冥海中航行,腐朽的船桨拨开波浪,将水中萦绕漂浮着的星星点点扩散开来,那些发着荧光的丝丝缕缕,都是一些妄图逃逸时空的叛逆者的灵魂……
那渐变的云雾,织成了一道厚厚的白色的帷幕,紧紧地裹住了天地间的一切。
远远看上去,仿佛一副浓浓淡淡的水墨画。
她滑到了海天相接之处,那里,有几阶白色的阶梯。
佝偻着身形,踩着台阶向上去。她每上一层台阶,身形便扩大了一倍,随着她的身形不断的变大,宇宙万物在她面前不停变小。
谢秋灵们所在的酆都很快小的化作一根细针,仿佛插在了浩瀚冥海中心。
冥海也渐渐地出现了边界。灿烂的星系缩小的只如蚍蜉一点。
待到夫子迈上了第一千零二十四阶后,她渐渐恢复了年轻的面容,仍带着面具,但从露出的一段下颚骨看,她生的雌雄莫辩。
再回首,宇宙万物都在她眼前了。
整个宇宙状如女人的子宫,沉默的漂浮在无尽的黑色中。它从一个奇点爆发,像撑开伞一样不断的扩散膨胀开来,最后,从开头到结尾似乎已经在奇点爆发的那一刻已经全部形成了。万丈深的冥海,此时变为了幽蓝色薄薄的一层,封住了整个宇宙的末端。
夫子双手合十,背朝宇宙万物,恭敬的跪拜了下去:
“主人,居然是61.8赢了。”
这无边无际的黑色中,缓缓睁开一双苍老的黑眦赤瞳眼睛,足足有天幕那么大,宇宙在这只眼睛对比下,都渺小的仿若掌中玉阙。
无法想象,这神秘之物全身会是什么模样,大到什么地步,只是给人留下无尽的森意:
“哦?”
这回应响彻寰宇,声似百岁老妪,慵懒中带着些许疲惫。
接着,空中涌起一团遮天蔽日的混沌黑雾,旋转缠绕着,整个包裹住了漂浮的宇宙。
一只巨大的如死人般苍白枯焦的触手从黑雾中缓缓伸了出来,在仿若无根水潭般的宇宙中一搅、一勾、一展。
黑色中骤然划过一道明亮的流星,61.8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脑中想法、思维、眼中所见所闻,瞬间具象化的在夫子面前铺开,像一道绚丽的彩虹。
这幅“思维卷轴”不断拉长,其后面跟着数字也被无限的细化。
原来0.618之后还跟生生跟着一大长串数字0.6180339887……
虚空中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感情太多则似痴,理智太多又近妖,61.8分的理智,38.2分的情感,黄金分割率带来的,是坚毅啊。有趣,有趣。”
夫子越看这幅卷轴,却眉头越皱,她似乎发现了一些问题:“她的世界……似乎与其他世界线不同。组织的首领不是怜儿,也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她也凭着机缘巧合获得了折迭乾坤袋,要知道,它可是亲自被您锁死在无妄海海底的,除了您,谁还能将它取走呢?太多的巧合恐怕就不再是巧合了……我们是不是该小心……该不会是……”
夫子欲言又止。
慵懒的巨眼不可查的转动了一下,那黑雾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连带着整个虚空都在震动:“呵,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而且,我更担心的是,61.8能力不够。她智力、武力、敏捷度皆平庸,我担心她不能完成任务,主是否需要我抹杀她,派99.9去?”夫子毕恭毕敬。
那如天般巨大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在笑:
“呵呵。孩子,让我告诉你一条我这几千亿以来颠扑不破的秘密准则吧。
力量,至臻之量,从不属于那些最聪明、最强壮或最敏捷者。从不。
它只会属于愿意为之牺牲一切之人。
她肯付出所有赢得试炼,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让我们帮她把心中的猛兽释放吧。”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帮助她?从她幼年就帮助她?”
一阵沉默后,黑幕中,一只又一只的可怖的红瞳缓缓睁开,密密麻麻,远远近近,铺满了整个虚空!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将加大她的游戏难度。五千年,对她来说,太容易了。我们,只会给她五天!”
重重迭迭的音浪袭来,震慑九霄,夫子嘴唇微张,心中震慑不已,声音发着抖,缓缓的叩首下去:
“遵命……”
一道白光闪过,咕咚,谢秋灵仰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望着天花板。
这天花板上画着天界的神,从墙根到天花板。
这里不是……帝姬的乾坤袋吗?
她竟然正好回到了……五天前!
五天……她只有五天吗。
她不由得的皱起了眉头。
一条黑色的金刚土狗小心迟疑的巴巴跑来,尾巴疑惑的摇着,俯视着她。
手中的竹简在震动。
她收到的,居然是青萝发来的那条熟悉的责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秋灵缓缓的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五色的透明的琉璃窗前,窗外静静流淌着的星河是那样的美和熟悉,她这才发现,这个卧室原来正是她童年时代自己的卧室。
她静静站着,影子在地板上拖着很长很长,一片广袤灿烂的星河映射在她眼中,让她的眼中看起来仿佛有一股摧毁一切的决心与力量。
她觉得,这次,她必须要需要找到一种彻底的,根本的解决方法。
于是,她做出了一项胆大狂妄至极,看上去简直遥不可及的计划。
那一边的青萝看到了她的回复,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我将会,在五天之内,成为天下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