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幺:“问一问罢了,倒没想到二婶能想到这上面去。不过您如今说来,倒也的确值得怀疑,毕竟母亲近来虽有些小病,但又何至于突然吐血昏迷?”
“你……”二夫人气恨,发现张幺幺当真是个不饶人的,这时荀氏急道:“二婶三弟妹你们别吵了,说来这事也怪我,我只是想着送块好料子给母亲赔礼道歉,也借此机会送真茵来看看祖母,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说罢险些哭出来。
二夫人冷笑道:“老大媳妇儿,往后再给大嫂送东西最好让咱们世子奶奶过过目,否则出了什么事,你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张幺幺懒得理会她,和荀氏道:“大嫂不必想太多,我当真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荀氏这才安心了些,牵着真茵上前看了眼曹氏,张幺幺记着昨儿真茵也是病了的,特意瞧了一眼,发现这孩子瘦了好些,一直低着头,全无往日的活泼,一时难免有些感叹。
这时下人来报太医来了,众女眷避讳,太医诊脉后道:“是郁气积与心,如今不过发作出来了。往后注意疏导,也只好慢慢养着。”
听这说辞便知曹氏是心里有气没法发出来,放开心胸自然没甚大碍,但若自己想不开,那便没法断根,算是后院之中的常见病了。只是张幺幺有些疑惑当真严重到了吐血的地步?
太医开了方子便离开了,也再没人说起紫檀木香的事。
临安侯也一直病着,不好来看望,便叫人来嘱咐要好好伺候着。
张幺幺应下,叫临安侯安心养病不必担忧,二夫人便又是一脸冷笑,张幺幺没有理睬,自先回去了。
出了清风阁,张幺幺就问:“方才那位脸生的姑娘是谁?”
流茴忙道:“回少奶奶,那位便是前儿房侍郎送来的,说是替曲妈妈照顾夫人的。听说是曹家的远房亲戚,并不是下人。”
“哦,”张幺幺应了声:“曹家还真是有心了。”派一娇美如花的少女来伺候,张幺幺笑了笑,还真是有意思。
流茴瞧她脸色,正要说些什么,后面就响起了脚步声。转头一看,是荀氏牵着真茵跟了上来。
张幺幺停住脚步等她们母女上前,荀氏瞧着倒没什么异样,温声道:“三弟妹,昨日多谢你来看望茵儿,当时她睡着了,不好招呼你,今儿特意领她来给你道谢。”说罢拍拍真茵的肩,小姑娘便沉默的朝她行了个礼。
张幺幺道:“大嫂太客气了,不须如此。”
荀氏道:“必须如此,”说着苦笑:“昨日也只有你一人亲自上门探望。”
张幺幺倒不好说什么了。荀氏又道:“除了向你道谢,也要与你说声对不起。往日我一径沉浸在丧夫之痛中诸事不理,便疏忽了对茵儿的管教,这才让她受人挑唆险些害了你,她这些日子也知道错了,一直很内疚,晚上睡不好,吃不香,便是话也说得少了,我瞧着真是既心痛又愧悔。”说罢眼眶便红了,忙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张幺幺讶然,倒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度,毕竟说起来郁林肃也利用了真茵,荀氏对此当真毫无怨言吗?
但她懒得探究别人的心思,安慰道:“大嫂别想太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好得差不多了,真茵到底还小,如今又回到您膝下,往后用心教导,我相信她会是个好姑娘的。”
“三弟妹你如此大度,真是叫我无地自容。”荀氏不由十分感激。
张幺幺笑了笑便打算告辞,荀氏却左右看了看,有些窘迫道:“三弟妹,我私下有些话想要与你说一说,不知你可方便?”
张幺幺微讶,说起来她与荀氏并不相熟,两人能说什么?不过想了想还是挥手叫流茴等人后退些,荀氏见此感激的笑了笑,这才道:“三弟妹,你也知道父亲母亲都身体不好,到时……这侯府便是三弟妹你们夫妻做主了,我,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着,这府里一直不甚太平,然我们母女又实在软弱无用,还请你们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别计较之前的事,往后,对我们母女能照拂一二。”说罢忐忑地看着她,面上难掩尴尬,脸色涨得通红。
张幺幺真是十分意外了,她对荀氏了解不深,也只听说是个温柔和顺的人物,甚至精神还有些不正常,但上次在曹氏院子里争抢真茵那一刻疯了一般的模样却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孩子能不顾高门贵妇的体面,她当真是有几分佩服的。
如今又因曹氏重病,为了往后她和真茵的生活又舍了脸面来向她服软求成,如此能伸能屈的人物,若不是先世子骤然而逝,作为下一任侯夫人,她只怕也是很了不得的。
她到底生出几分敬服,不由软了声音道:“大嫂说的什么话,本就是一家人,自该齐心协力同心同德,若往后有能帮到你和真茵的,你只管开口便是。”
荀氏高兴极了,忍不住连连道谢:“多谢三弟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大嫂你不用如此。”张幺幺忙止住她,荀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你了,如今你主事,想必也忙得很。等你空闲了,我带真茵去看你?”
她实在有些小心翼翼,张幺幺不免感怀,笑道:“我自是随时欢迎的。”
荀氏大大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张幺幺这才发现,她笑起来也是极美的,想必因为丈夫的逝去,那美便渐渐颓败了。
张幺幺正与荀氏说话时,郁林肃也到了一处僻静的茶楼里,在角落的包厢里见到了正安静饮茶的房垚。
郁林肃在他对面坐下,见他一副淡然模样,似笑非笑道:“房侍郎特意将我喊来就是为了观赏你饮茶的风姿?”
房垚笑,抬手为他斟了一杯:“郁世子何必着急,饮茶能静心平气,你如此急躁,不如饮了此杯,咱们再来慢慢说话。”
郁林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把空杯扔到桌上,挑眉道:“我与房侍郎不同,天生便是急性子,”说罢瞧着他突然邪肆一笑:“就比如本世子的妻子,当初只见了她两面,我便知道她这辈子一定会是我的人,之后便果断出手,如今,她可不就是我的了么。”
房垚脸上温和的笑似是僵了一瞬,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郁林肃:“那真是世子的幸运,不过还请世子好好待她,否则,我与她之间的婚约,此生都是有效的。”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会有点事情发生了,大家有没有有些猜测的?嘿嘿嘿
第54章 分别
郁林肃愣了好半晌才反过神来,却是气笑了:“方泽安,你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想杀了你?”
他实在是气得狠了,话是笑着说的,眼里却冰冷一片,甚至叫出他以前的名字,就是为了提醒他和张幺幺之间无法跨越的沟壑。
房垚却并不激动,甚至平静道:“我的确对不起义父一家,但是,她永远都是我的幺妹,她也会知道当年……”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
郁林肃听出他话里有话,虽这会儿着实有气,然想到张幺幺的家仇,还是强压下那些情绪,问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当初张家的灭门之仇另有隐情?”
“若不然,在下叫世子来做什么呢。”
房垚说了一句,又端起茶杯,静静抿了一口,缓缓说道:“当年,我也是被人利用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幕后凶手,如今也有了些眉目,可是我现在还没法报仇。”说罢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太弱了。”
郁林肃忍不住坐直了些:“是谁?”
房垚却未说话,反而以一种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他,郁林肃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眸光渐渐幽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垚却又收回目光:“没什么意思。今日来是想告诉世子,你派人去紫云洲的事早就被发现了,上次那几个没做什么,因而也没人对他们做什么,这回的竟想要混进去查账……”说罢笑了笑:“若你不早些去驰援,只怕就来不及了。”
郁林肃脸色一变,下意识握紧了身旁的绣春刀,冷冷盯着房垚,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们如今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帮幺妹报仇。”
“你的意思是,当年杀了张老一家的幕后真凶,和琼海一案的幕后之人是同一人?”
房垚摇头:“不是同一人,只不过牵扯颇深罢了。”
郁林肃神色晦暗不明:“你知道的可真不少,既找到了张家的仇人,又对琼海一案很了解。”
房垚并不说张家的事,只是道:“琼海的事明摆着,毕竟京城那两家舶来品铺子的幕后主子一查便知。我还知道你当初草草上报云州府各官员的罪状,让他们尽快落罪,不过是掩人耳目,让人以为你因为吏部右侍郎胡大人的死害怕了,实则,你是由明转暗而已。”
“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拿到能彻底扳倒那位的罪证罢了。”
郁林肃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又冷又硬,却还笑着:“难怪房侍郎能让曹相不顾自己的儿子转而培养你做他的接班人,都说你睿智敏达,心思深沉,原来我还有些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却是我小看你了。”
“世子谬赞。”房垚端起杯茶:“该说的话在下都说完了,世子请。”
“我这里倒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房侍郎,”郁林肃并不动:“前几年紫云府有位肖通判、赣州有位刘同知、商州有位卞同知,据说这三人便是当初你带回张家的‘朋友’,我查到他们与你同出身与苏州府水云县,也与你是同一年中的进士,既是同乡又是同袍,也难怪你会把他们带回张家。我想知道,你与他们三人是早前就认识的?还是去了京中后经人介绍认识的?若是经人介绍,那个介绍人又是谁?”
房垚的表情突然就浅淡下来:“经人介绍的。”
“是谁?”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了他片刻,又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神色,似还带着丝丝怜悯。郁林肃背心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知道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做什么如此婆妈!”
“在下会告诉世子的,只是不是现在,等你解决了紫云府的事,查到张家真正的仇人,报了仇,你想知道什么,在下都告诉你。”
郁林肃腾地站起来,冷哼一声:“等知道了真凶我还需要你来说。”说罢转身便走。
房垚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郁林肃匆匆去了锦衣卫,问路宏可有收到曹榭的求救信。路宏说没有,郁林肃便叫他用最快的联络方式去信问一问,路宏见他脸色阴沉,也不敢问如何知道曹榭有危险,忙亲自去了。
吩咐之后郁林肃回了侯府,听说曹氏病了,又去请安问候,这才回到韶华苑,一进屋里便在榻上坐下,一言不发。
张幺幺见他脸色不好有些疑惑,在他身边坐了,问道:“怎么了?”
沉默半晌,郁林肃还是问道:“幺幺,你与房、方泽安以前有过婚约吗?”
张幺幺神色冷淡:“我和他是仇人,哪里来的什么婚约?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方才就是去见他了?”
见她有些生气,郁林肃忙道:“媳妇儿你别生气,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我问你方才可是见他了?”
“是……”
“他和你说了什么?”
郁林肃再不敢提婚约的事,也没告诉她房垚说的所谓已经查到张家灭门之仇的真凶的事:“他来提醒我,说老曹他们只怕有危险。”说罢忍不住抬手揉着隐隐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张幺幺或许不知道,他幼时的生活其实有些艰难,幸运的是他娘为他找来两个亦朋亦仆的兄弟,互相扶持着一路走到了今天,若曹榭当真出事,他定不会好受。
张幺幺张着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按她的想法,首先肯定是要怀疑房垚此举的用意的,她试着去分析他的想法,可十年过去,她对他剩下的只有恨,已经十分陌生,因而无法理智分析他的意图。
想了想,见他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道:“你要去救曹榭?”
郁林肃抬头,有些艰难道:“我的确想去,可如今府里也不甚太平,我不放心你。”说罢握住她的手。
“你难道忘了当初之所以找我,便是因为我能独当一面,替你解决后顾之忧?如今不正是我发挥作用的时候?再者我身边有冷姐,有不苦无忧,有什么可担心的。”
郁林肃自是相信她的本事的,只是房垚到底是什么用意他也不甚明白,更怕是调虎离山之计,等他离开,到时候会对她做什么。
想了想他道:“方才我让路宏发了紧急信,等一等吧,看有没有回信,若有,那自然是没事的,若没有,我再去紫云府。”
张幺幺点点头,郁林肃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亲,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会儿,可到底因着房垚今日莫名其妙的表情有些心神不宁,对她道:“我让路宏曹榭暗中调查的事只有随行的几个心腹知晓,如今他们都暴露了,说不得里面有了奸细,我去查一查。”
“那等会儿可回来用午饭?”
“你不用等我,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说罢摸摸他的脸:“若晚间回来的也晚了,你也先睡。”
“好。”张幺幺送他出了韶华苑,又嘱咐:“你身体到底才恢复,注意着些。”
果然下午郁林肃没有回来,张幺幺一个人用了饭,然后和冷姐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练练拳脚,直到晚上,府里四处燃了灯,也不见郁林肃的身影。
张幺幺便让人打水洗漱,自己先上床躺着了。
正睡得有些迷糊,忽然就感觉屋里进了人,她唰地睁开眼睛,那人刚好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的浴房,这才反应过来是郁林肃回来了,便松了口气坐了起来。
郁林肃满身水汽走出来时,就见她披着件褙子坐在床上,便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吵醒你了?”
张幺幺摇摇头,见他掀开被子坐进来,问道:“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真出了什么事?”
“嗯,”郁林肃将她的衣裳取了放到床边的架子上,拉着她躺下,方轻声道:“我们的信刚送出去,就收到了老曹的来信,他们的确被袭击了,如今被困着,我明日一早就要赶去紫云府。这一去,快些,五六日,若耽搁了,须得十来日半个月了。”
“你路上要小心。”
“我只是放不下你……”
张幺幺笑:“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婆妈了?我就在侯府,能出什么事?”
郁林肃摩挲着她的肩头,略有些委屈的模样:“我不怕你对付别人,我只怕你又丢下我。”
张幺幺心头又是好笑又是不觉心尖柔软,上次骤然得知房垚就是方泽安,多年的仇恨眼看就要得报,她便失了理智,想不到其他,后来虽也答应了与他做真服气,却不想这人竟一直没能放下。
她忍不住抱住他硬朗的腰身,把自己窝进他宽敞的怀抱里,轻轻闭上眼睛,轻声道:“你且安心,我答应了你的,恩爱不移,就再不会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