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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氏见他一脸疲惫,垂目抿唇,不由怜惜:“看你也乏了,你爷爷自不会在意你晚了。好了,饭菜已备好了,吃了饭再说。”
    沈致听了,招人上了饭菜。
    沈陌一边服侍元氏净手、用膳,一边讲了许多途中见闻,逗得元氏不断开怀大笑。二人还陪着老娘亲饮了几杯酒,家中热闹起来。
    沈陌也是笑盈满面,扯着元氏的衣袖软语道:“孩儿一路上想娘,还有好多话没向娘禀报呢。听闻,二哥被进封亲王,加辅国大将军。”
    元氏笑道:“你二哥这次吐谷浑一战,也是战功赫赫,名扬天下了,朝中素来论功勋,你二哥这次晋封亲王,以为是理中之义。这辅国大将军的事情听闻还在议,也不急于一时,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罢了。你呀,这次回来,好好跟着你大哥学习府务,过几年进了朝,也对你二哥有些助益。”
    饭毕,元氏见儿子一直服侍自己,没吃上几口,道:“你呀,我这边不用你伺候了,累得这样,吃过了还不去休息。”
    沈陌嘻嘻一笑:“在娘这里怎会累。”他知道天色十分晚,母亲像往常早睡下了。
    元氏摸索着沈陌的头,慢慢地说:“听话!娘先歇着了。”
    沈氏两兄弟将母亲送出门外,元氏才不舍地离去,被丫鬟扶着回了房。
    沈致回来重新坐下,侧身扶着椅靠,叮嘱道:吃吧!
    沈陌随意吃了几口,便到了跟着大哥沈致的步伐到了书房里,将这一路上见闻一一说了,见沈致没有什么问的,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准备回房,沈致又道:“明日起,我布置的功课必须好好学,若是做不好,也无须求到爹娘跟前,自己乖乖领罚来就是。我过一两年便要外放,你也大了,也该分担了。”
    沈陌知道大哥嘱托的认真,忙恭谨道:“陌儿一定好好做事,大哥安心。”见沈致点了头,他才退了两步,垂着头回了房。
    不过他看了满屋的药草,又精神起来。他将途中收集的药材一一存放好,写下一张方子,再三思索,改了几味药,又思索了一会,改了几味的用量,又誊了一张。最后眼睛酸涩起来,叹了一口气,将它们收纳起来放入柜中,才吹灯休息。
    清晨,沈致早早出了门。韩延秀指挥仆役采买小年所需,擦洗打扫,每一件事都是井井有条。韩延秀初来为公婆不喜,但恭孝有礼,上奉双亲,下教双子,这些年来,公婆和仆役均是心悦诚服。
    而沈陌的院中,清晨的寒气中含着药香,他一大早便自己照着方子,取了药煎了起来,将熬好的药端到主房祖父那里。
    祖父沈寂已经起身,见小孙儿笑眯眯地,他心情也格外畅意,嘱咐了许多嘴边常挂的话,用了药,见沈陌还是和以前一样,才安了心,接着又将刚刚的安心话又重复了一遍,才放他出去。
    沈陌想着陆文茵就幼时便离开京城,便邀她一起游玩。陆文茵正在家中无聊的紧,叔伯待她若上宾,但她似乎找不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好在沈陌相约,开朗有趣,骑马到了郊外。
    到了夜幕落下二人才各自回到家。
    沈陌刚敲开门,那门卫便道:大少爷找。沈陌便直接去了沈致书房内,见他正和府中参事袁逯正在议事。
    袁逯见沈陌到了忙施礼:“小少爷。”
    沈致那里早有下人来报沈陌外出,一见他,两根眉头攒在一起,手中的账本便向他飞在他的脚下。
    沈陌乖乖地拾起账簿,轻轻放在桌上,退了几步,离那桌子远了些,便柔顺地垂目待审似的等着发落。
    沈致一见他那还一副懵懂样,胸腔气的一突一突,还是面无表情,轻飘飘的过来一句,“昨日里,我嘱咐过你什么?”
    沈陌抬头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啊,便道:“大哥让陌儿好好休息。”
    旁边的袁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陌这才回过味来,见大哥面色不善,又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
    沈致拿起一信递给袁逯,“将这份信送到白圭堂何堂主手里。”
    袁逯拿了信,奉命退了下去。
    沈陌听到白圭堂,抬头望去,沈致对这个两天连续晚归的人头也未抬,淡淡地说:“用过饭了?”
    沈陌忙道是。
    沈致正要抬笔,沈陌忙上前伺候笔墨,这伺候笔墨的差事他做的十分熟悉顺手。
    沈致不慌不忙,将公文一一分类处理,条理清晰。待诸事完毕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沈陌双腿已是酸痛,见大哥诸事繁杂一言不语,心中愈发不安,神色间不免流露。
    沈致将最后一本册子看完,写了回复,才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厉声说道:“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这一路上做的好事,我都已经晓得。还敢归来这么晚?若不是怕惊动祖父,现在就动家法。昨日我便嘱咐你什么话?”
    沈陌忙应错,道:“大哥让陌儿好好学习府务。”
    沈致见他恭顺,便气得轻些道:“从现在开始学习府务,不当之处,也自有责罚,你便时时警醒些。”
    沈陌被他拿捏着,况且这件事爹和娘都发话了,也不敢说什么了,低声应了是。
    沈致道:“你在甘州杀了罗杳之子罗义潮的事情,爷爷命我去过国公府道了歉,你明日去请罪。若不是元穆周旋,你以为这件事这么容易了断。爹爹也答应了,将嘉平嫁过去。以后嘉平妹妹受了委屈,便拿你出气。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情,你便试试看。”
    沈陌吓得忙道不敢。
    沈寂按奈住心中怒气,拿起一厚叠文稿,缓缓地说:“今日将这些公文全部抄写一遍。”
    沈陌又恭敬道了是,他刚走到下首的伏案旁,听见一声怒喝:“站着抄。”
    沈陌唯唯诺诺、俯首帖耳,到他桌前,铺纸持笔写了起来。
    这些公文着实多,从雍国公府的宗族、部曲名单,包荫户的人口增减,户调(赋税)征取,借贷钱粮出入,坞壁修建,甲兵建制,年初耕种,到庄园收成买卖,从封地民事到军政,庞杂万千,无所不有。到底是不熟悉又不感兴趣,看了十几封,便眼皮耷拉下来。
    那慵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激得沈陌一个激灵,“一个时辰后便问你这些事务,若是有误,今晚便不必睡了,什么时候记下了,什么时候才算。”
    沈陌吓得顿时清醒起来,心里也知道不光要学习府务之事,还想着如何让陆姑娘名正言顺进入沈家,被大哥这般威逼,又是惭愧又是委屈,怕父兄不肯成全二人之事,不得多用了几分心,静下心来边写边默。
    第二十二章 不输于人
    人定时分的沈府,静谧安详,寒风也在这里止了步,屋子里面烧了地龙,每个人都在黑色的洗礼下睡的正熟。而书房内,沈致斜在长榻,一手托在脖颈间,一手拿着一本闲书读着,屋内和别处不同,灯火通明,火盆里红光和煦,好一副惬意的景象。
    沈陌偷偷抬眼,见大哥读至酣处,眉眼嘴巴都弯着,见他将书放在塌上,又翻了一页继续读起来。他见状更觉得憋屈,耷拉着头,不满地微微动了动酸硬的肩膀,继续聚精会神抄录文书。
    沈陌知道大哥的话说一不二,说是今晚抄完,就必须抄完,沈陌每次见大哥都是收起十二分心来,对其交代的事不敢从不敢敷衍。此刻他见大哥在侧,头正、肩平、身直、足安,一看便是让长辈赏心悦目的模样。
    可沈致就是不理他,他布置下的功课、吩咐下来的事都是只看结果,今天这般亲临全程督导还是不多见。沈陌只得更加恭谨起来。
    天色已经全黑,沈陌将这些文书一一抄完,将重要的还边抄边背完,恨不得向大哥刻石表功兮炜煌煌。不料刚将文稿理了顺序,沈致一抬眼,起身过来,拿起一张便考校起来。
    沈陌今日自回府已经两个多时辰耗在这里,知道若是答得不好,大哥定然借着这个由头好好收拾他一番。不过沈陌对于单纯记忆尤为擅长,倒是没触到霉头。考校到多一半了,韩延秀过来送些点心,说是太晚了,添点食好好继续读书看字。
    沈致盯着沈陌眉头微紧,对韩延秀说道:“哪里有书房用餐的规矩,再说这过了饭点了,你也太纵着他了。”
    沈陌背的口干舌燥,见大嫂进来,热切和眼神随着盘子左右移来移去,但脚是不敢移动半步,笑呵呵道:“嫂子,陌儿背书饿了。”
    韩延秀将糕点放在塌边的小桌上,笑道:“那就快点背,背完了过来吃”,接着她拿起一块塞给沈致,道:“下午你就进了一两口,你饿了就饿了,陌儿不行啊!”
    沈致道了几个“好”字,言语中都是无奈,还是夫人规矩大,道:“听夫人的”,转头冷脸对沈陌说:“先过来吃吧!”
    沈陌这才净了手,边吃边道:“嫂子,还是您好,哥哥都饿了我一天了,水都不让喝一口。”
    沈致笑着:“不过两个时辰在这里,怎么一整天了。惹了这么多事,还委屈了。”
    沈陌气鼓鼓道:“你再训我我便告诉娘亲,你整天都不让我吃饭。”
    韩延秀笑道:“你哥哥哪里会饿着你。你这出去还能饿着?和谁一起出去了?”
    沈陌自然不是饿,只是借着松动一下手脚,站着那里抄了这许久,头晕眼花,腰酸腿疼,浑身的不自在。沈陌听见嫂子套话,大哥在前不敢不答,低了头道:“陌儿和陆家姑娘出去玩,她许久不在长安,我带她四处转转。”
    沈致道:“听闻陆姑娘已经许了人,晋国公府统领洪晏之子洪典,你们小时候见过的。不过他后来跟随父亲上战场,就跟着陆郡守,听闻武艺精湛,书也读的不错,还有些辞赋在京中世家流传呢。现在也是驻守一方的将领,陛下正准备重用。”
    沈陌听了顿住了,须臾,他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再说话。
    韩延秀又塞过来一块道:“嗯,这桩事我打听了,这事儿是晋国公府长辈之间随口提了几句,婚书未定,后面有什么变化,这也是做不得准的。听闻陆姑娘并不同意这桩婚事,陆将军原要给他们订婚,陆姑娘便离家到了甘州,这才和你相见的,可见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我家陌儿论家世、论才德不输任何人的。”
    沈致却是哼了一声,对着沈陌便悠悠缓缓说道:“那洪典文武双全,你看看你,整日里像什么样子。”
    韩延秀见沈致斜着身子,一副漫不经心的言语刺的沈陌不敢抬头,知道他二人有话说,便道:“我去看看朔儿录儿的功课。”
    等韩延秀出了门,沈致支起一条腿,还是一副无事的样子,说道:“你在京中游手好闲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知晓。不过,你招摇过市,将陆姑娘带到京中,又亲自送回晋国公府,这事儿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我雍国公府也无须和什么洪将军比上比下的。”
    沈陌忙跪在塌前,拉着沈致的衣襟,糯糯地说道:“大哥,陌儿知道错了。大哥为沈家日夜操劳,陌儿不仅帮不到,还四处树敌。大哥回房休息吧!陌儿已经抄完了,也记住了。大哥,您别再生气了。”
    “生气?哼,就为你那点事儿?”
    “那大哥是答应我和陆姑娘……”
    沈致坐了起来,挪过两只大脚放在地上,端正坐着,沈陌眼前犹如高山压低般更加敬畏起来,忙退了两步。
    沈致拿过书过来,道:“你今日自己说,罗杳围攻山桃驿站,是你和你姐夫料事如神吗?”
    “陌儿知道,定是爷爷去找了大司马的。”
    “哼,你也知道!你每日顶着国公府公子的身份,和陆姑娘出双入对,弄得路人皆知,是向我,还是爹,还是爷爷,表决心施压应允你的婚事?”
    “陌儿知错,大哥!”沈陌羞愧不已,扑伏在地,叩首认错。
    “我们不答应,你便学着那陆家姑娘的样儿,离家出走?”
    “大哥,陆姑娘并不是……她爹爹五原郡守被检举通敌,她是去联合思勤……陆姑娘清雅恭顺,并非……”
    沈致看着他慌张起来,一副伶俐口齿迟钝起来,也知道了他的心意,道:“那你便肆无忌惮和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唱一和地要挟起长辈了?”
    “都是陌儿的错,陆姑娘她不知情的。她自幼在边疆长大,不懂这些,是陌儿行事莽撞,还累了陆姑娘的名声。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陌儿不该这般行事,今后定主意分寸,但是求大哥……求大哥成全。”
    “好了,起来吧!这事回头再论,哼,现将今日书再抄一遍……”沈致说完,抽出被沈陌揉的皱皱巴巴的长袖,扬长而去。
    这沈致敲打弟弟的事儿一完,施施然走了,留下沈陌心中五味杂陈,他站起来撑了撑腿,继续熬灯夜战起来。
    沈致到了卧房,韩延秀还没有睡下,正在叠折的朔儿、录儿的衣物。听得门开了,见他来了,韩延秀神情又阴了。
    沈致忙拉住她的手,赔笑道:“不就是让朔儿多写了几个字,还和我置气到现在。”
    韩延秀一巴掌拍了他的手,沈致反手抓住,一丝没松,一张嬉皮笑脸凑了过来,道:“秀秀。”
    韩延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看你这哪有个父兄的样子,偏偏陌儿、朔儿和录儿见了你掉脸色,连站着都不敢了,你这父兄真是威风啊!”
    沈致已是侧卧在她的腿上,贱兮兮的笑道:“在咱们家里,也就吼吼他们三个,其余的人我敢嘛。再说了,过几年我定是要外派的,陌儿再这样整日厮混,如何但这起这将军府。朔儿、录儿,也长大了,不能再纵了,功课一定每日要做的,沈家的孩子,那个不是这么过来的,陌儿小时候在终南山几年,性子也野了,若是出了纰漏,他倒是没事,爷爷、大伯和爹爹定是饶不了我,你忍心让长辈罚你的夫君吗?”
    韩延秀粉拳一锤,佯怒道:“说着说着就没正经的。”
    冬日的清晨清冷肃穆,树上的小鸟一大早便叽叽喳喳叫嚷着。沈致每日晨起练武,今日刚到了演武场,便吩咐去叫沈陌过来。沈陌也早就起了,他趁着清晨的明亮,在书上查找了带回的草药,将药性、用量、配伍从书上精细入微地摘录出,誊写出来。
    接着下人传话叫他去演武场,沈陌当即明白了,往日这般悠闲结束了,以后每日内怕是都要去练武了。其实沈陌的功夫在同龄中尚可,他习武的路子偏重于吐纳修身,但这种功夫临阵御敌,估计唯一的好处就是逃跑起来又快又不累,其他的至少在沈陌这里显现不出。
    沈陌刚准备换练功服,听闻门外来报,大姑姑沈桐归宁,已经住下了,身上有伤,老夫人叫沈陌过去先看看。
    沈陌忙吩咐叫大哥过去,自己也忙前去问安,二人在沈桐原来的旧居院门口见了。
    沈陌道:“二哥,姑姑估计又是被姑父和他那妾室赶了出来,我昨日听说姑姑受欺辱好些日子了,为了罗杳通敌之事,你知道他那妾室赵一柏是赵维庄侄女。听侍女说姑姑满身都是鞭伤,碰都碰不得,二哥,元骧真不是人,还是今早福伯出去置办,在街口发现,才到了家。爷爷,娘已经看过了,不过姑姑不想见他们。”
    沈致嗔道:“长辈便是你来编排的?”
    沈陌忙应了错,乖乖地跟在后面。
    沈致、沈陌二人告安后进了门,沈桐对这对侄儿倒是没有拦着。她一双眼睛干涸呆滞,没有半点神,见到他二人,痴痴说道:“致儿,康儿还在元家,他怎样了?康儿为了护我伤了,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
    沈致忙道:“福伯见您在街上,当时旁边没见到康儿,康儿必定没事的。”
    沈陌见她悬心忧虑,忙道:“姑姑,您安心些,陌儿这就看康儿,将他接过来,待会就能看到了康儿了,姑姑吃点东西吧,喝些汤水也行。若是康儿来了,见到姑姑,姑姑反倒病了,他怕是更是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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