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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忘记红桑的死,他的话听起来尤为刺耳, 我转过身去反问道, “你后悔了?后悔当初救了他,所以现在要致他于死地。”
    他沉吟了一会, 神色黯然道,“我真的没有。”
    我被他这假惺惺的回话给逗乐了,说道,“成章和,还记得我们的三年之约吗?”
    他说:“记得。”
    “我们和离吧……虽然离期限还有十五天, 可我想贪心一点。”
    他的眼眶红红的,平淡开口,“好!不过能不能答应我,等身子好了,再出宫。”
    我没有回答他。
    他又问我,“谢瑶,如果有来生,你会不会来试着喜欢我?就像,你喜欢齐修贤那样。”
    我果断摇头,不假思索,“成章和,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躲着你!如果有来生,我也一定会和齐修贤成亲!”
    他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木讷地吐字,“我知道了。”
    我心里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鹅黄色的纱帐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极了柔和的月色。
    我仍记得,那年夏至,齐修贤问我想要什么生辰礼物,我说要一捧月光。
    “倘若夜里醒来的时候,看到枕边的月光,就会记得,是齐修贤的月光啊!”
    眼眶渐渐被泪水侵蚀,视线也越来越迷糊。
    倘若我不是亲耳听见齐家下了大诏狱,我这辈子兴许都不会知道,成章和也曾他拔刀相向。
    从我在学堂写下‘见贤思齐’那四个字起。
    /
    遗憾我这悲苦的一生这样度过了,我看见床尾站着的黑白无常,看见屋子里忙里忙外的宫人们,看到成章和哭得红肿的双眼,也看见朝我笑意盈盈的红桑。
    “小姐,我们回家吧!”
    我也笑了,轻轻去抚她的脸,而后转头看向接我上黄泉路的黑白无常,“鬼差大人,我有遗憾未了,能否宽限三日?”
    原以为他们冷酷无情,且铁面无私,不曾想他们却让了一步,“三日之后,速速随我们上路。”
    我连忙叩头跪安,红桑说是要想去见见爹娘,便与我分道扬镳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除了爹爹和阿娘,就是齐修贤了。齐家被捉拿下了诏狱,生死未卜,我苦苦等了这三年,却始终没能见上一面。
    坐在床榻前,看着自己安安静静地沉睡着,像是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成章和命人给我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襦裙,碧绿的颜色,宛若柳枝才冒的新芽,和他身上那件春衫倒是相配。
    崔绍依旧领着人,在屋子里马不停蹄地翻找些什么,在一声惊呼过后,有宫女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喊道,“太子殿下,崔将军奴婢找到了这个!”
    我抬头看去,却是良娣送我的金簪,先前伤了手,齐修贤便扣留了一段时日,送回来的时候,簪子也不如从前那般尖锐了,而我也一直没戴过。
    崔绍接过簪子,仔细瞧了瞧,神色大变,又捧到了成章和面前,轻唤了声,“殿下。”
    成章和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崔绍一连唤了几次,他才恍惚地回过头去,呆呆地发问,“这是簪子是从哪里来的?”
    “回殿下的话,是宫人们从太子妃的妆奁里找到的。”
    成章和颤抖着接过,眼泪一对一对地落,突然怒火中烧,将那簪子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崔绍迷惑不解,可又不敢胡乱猜测些什么,只是轻声劝解道,“殿下息怒。”
    却听得成章和缓缓开口道,“这只簪子是我送给陈清婉的,簪子里头藏了剧毒,我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可竟然到了太子妃的手里!”
    他喃喃自语道,“先前御医来诊脉的时候,提及病因,我以为是误诊,偏偏就遗漏了这个。”
    我听后,也差点气得暴跳如雷!可作为鬼魂的我,身子轻飘飘的,根本就没份量,一生气整个人就往屋顶撞,好半天也落不了地。
    什么玩意?
    陈良娣她竟然借刀杀人,难怪自从上次手被刺伤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如从前,我以为是跟成章和置气久了,才有此症状,真真防人之心不可无!
    亏我先前待她如姐妹一般,对红桑的肺腑之言,也听不进去。
    我要是能活过来,定要提刀登门去问个清楚,这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了,死得也太憋屈了。
    细想从前,我就更加肯定那次我去了寒元寺,必定是她通风报信,不然公务缠身的成章和又怎么突然出现在宜春宫?而那个唤清荷的宫女,又怎么会那么碰巧,捡到了我的发钗?
    果真是好深的心机啊!
    “是我亲手杀了她,”成章和的目光又投了过来,开口道,“崔绍,把那贱人给我带过来。”
    我心中早有此想法,恨得咬牙切齿,哪怕我现在只是一缕孤魂,再做不了什么,我便是踹也要踹她几脚,方能解气。
    不少一会儿,陈良娣就来了,多日未见,她看起来,更加娇艳水灵了许多,虽未饰脂粉,但也十分动人。
    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扑到我的尸身旁,哭声难辨真假,“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
    她抓着我还未硬/邦/邦的尸体摇啊摇,摇得我眼花缭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我的衣裙上抹,险些没把我看吐了。
    要能诈尸,我现在铁定起身,把她的头给拧下来。
    这个时候,成章和倒是有点用处了,他一把推开陈良娣,嗤啦一声抽出崔绍的配剑,丢到她面前,“要崔绍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这话听着有意思,是厌恶到了一定的极点,才会觉得杀了她,会脏了自己的手吧!
    我心头稍稍解了解气,走到陈良娣的面前,光明正大说道,“你不死也可以,毕竟你哥哥已官拜大将军,现在谢齐两家都因罪下了诏狱,大卫国的江山更离不开你们陈家了。成章和,多少会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在冷宫里寂寥一生的吧!”
    不过,我也是头一回做鬼,很多东西也不懂。我也是才知道,这鬼说话,是要刮狂风的。
    夜里本来就凉,又无故刮了一阵阴风,险些没把心虚的陈良娣吓得屁滚尿流。
    我想笑,可又怕一笑,外头打雷什么的,只是捂住嘴巴,笑得憋气又含蓄。
    “殿下,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要以死谢罪?”陈良娣哭得梨花带雨,精致小巧的脸庞上挂着两颗盈盈粉泪,着实魅惑勾人。
    “是你把簪子送给太子妃的?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头藏有剧毒?!”成章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令我再次好奇地竖起耳朵。
    无人可见我,我便可肆无忌惮地蹲在四方椅上,聚精会神地看这一出好戏。
    “是!”听闻此言,陈良娣也不否认,讥笑道,“那试问殿下送臣妾簪子的时候,可曾告知,这里头有剧毒啊?还是说殿下从一开始就想要了臣妾的命呢?”
    陈良娣对自己的投机取巧颇为满意,起劲说道,“就好比,殿下想借邻国之手,让臣妾的兄长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以此将陈家满门抄斩?殿下,臣妾敬重你,爱慕你,可殿下呢又是如何对待臣妾的?”
    “这就是你蓄意谋杀太子妃的理由吗?!”成章和的眼里火光迸射,怒不可遏。
    “臣妾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陈良娣竟然还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对自己的卑劣行径尤为满意。
    我一听,气得肺都快炸了,她平日里看起来那样娇滴滴,人畜无害,但栽赃陷害起来,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成章和的脑子怕不是豆花做的吧,伪造通敌的信件,妄图借此机会,除去陈家,却没想到被人给以毒攻毒,偷鸡不成蚀把米,坑了我谢家。
    英俊的外表,却生了个猪脑壳,气煞我也!
    “那阿幼呢?阿幼他是无辜的!”他大声咆哮,额头青筋暴起。
    陈良娣道,“臣妾也是无辜的啊!殿下又何曾留情?帮小皇孙找到生身父母,不过是臣妾的举手之劳罢了,殿下应该感激臣妾才是。”
    “我当时就不应该留你这条性命,可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殿下,你与臣妾相识这么多年,新婚当晚,你丢下臣妾一个人独守空房,去了宜春宫;生辰宴那日,你担心姐姐的安危,再次丢下臣妾去了积庆楼,你说爱吃蜜饯,软磨硬泡让臣妾做给你吃,可最后纹丝不动地送给了姐姐……”
    “那我告诉你,为何要冷落于你?设计围猎场刺杀的是你,送太子妃耳坠,在里头下毒的也是你,也是你隐晦地跟皇祖母提及阿幼一事,过往种种,还需要我替你一一回想吗?陈清婉,要不是念及你哥哥当年救驾有功,我成章和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这番话听得我十分震惊和气愤,原来她早蓄谋已久,先前成章和把耳坠子扔掉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想捉弄我。
    我理了理头绪,当年陈家在朝廷上还未有一席之地,而谢齐两家势力如日中天,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故此陈良娣想用这个办法,好让自成为成章和的救命恩人,以此来巩固这段情深,却不想我的出现,搅乱了她原有的计划。
    那必然先前的薛臣定与她有什么瓜葛,否则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又怎会心甘情愿豁出命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我打算把更新时间定到白天,这样就不用熬夜等更了嘛!
    最近有点卡文,因为重生后我想让谢瑶搞事情,哈哈哈!当然还有成章和~
    要上夹子,明天更新放到23点,呜呜呜呜~
    第62章
    我看这二人一问一答的, 倒像是把相互积怨了多年的恩怨,通通发泄了出来,而陈良娣更是没有半分悔过之意, 看我肝疼。
    说到后头, 两个人像是杀红了眼一般,那叫一个激烈, 而成章和则走到她身旁,踩住长剑,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了!你和薛臣行苟且之事的时候, 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臣妾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陈良娣脸色一白,低咬住嘴唇, 身子不由地缩了缩。
    “你既然对太子妃之位如此执着,处心积虑, 不惜犯下欺君之罪,那我便成算你, 从此就留在这宜春宫里,念经诵佛, 好好忏悔吧!”
    我一听, 倒觉得这样的处置还算妥当,又见机会来了, 于是赶紧跳下椅子,走到她跟前,往脖子里微微吹了一口凉气,‘良娣,我试问与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这阴阳不过隔层纸,她就算听不到,可作贼心虚,多少应该也能感应地到。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胆量竟然不小,脸不红心不跳道,“殿下所言之事,臣妾并没有做过,臣妾是冤枉的!若说起来,倒是殿下见异思迁在前,姐姐不过稍加殷勤一些,殿下就掏心掏肺地待姐姐,把臣妾的情意,全然抛之脑后。”
    我心道:这又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露了马脚,被成章和识破私情,才会疏离你的吗?我和他之间,那就是个误会,我那些好,都是给齐修贤的,与他有何相干,谁知道他会这么臭不要脸,以为我喜欢他?
    气得我,只想狠狠扇她二大耳刮子,不曾想,成章和起先按捺不住了,抬起腿来,朝着良娣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一脚过去,登时,良娣摔了个人仰马翻,口吐鲜血,眼里满是不解和恨意,委屈巴巴道,“殿下,你怎能如此待臣妾,怎能狠得下心?”
    这男人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良娣生得楚楚可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占尽了上风。我倒是想吹阵枕边风,可以有心无力。
    从前我见惯了成章和对她的宠爱,可真到动起手来的时候,是一点都不心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他已经一手提起了良娣的衣襟,小半个身子都已经凌空了,阴沉着脸道,“你所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我必定一起清算到你陈家头上,朝廷就算没有谢齐两家为左膀右臂,我也绝不可能扶持你陈家,扶摇直上的清梦还是早些散了吧!”
    陈良娣身子一软,再也哭不出声响了,只是默默地流泪,“殿下,无论臣妾曾做过什么,那都是为了殿下啊!”
    可惜,失策了!
    成章和一把将她推搡到地上,朝着四下的宫人吩咐道,“即日起,良娣陈清婉贬为庶人,吃住同宫人同等,不许踏出宜春宫半步!”
    我心中不悦,虽然我已归西,可这毕竟是我的地盘,她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人留在这里,莫不是要叨扰了我的英魂?
    不可,不可。
    我飘着空灵的身子,绕到成章和的面前,想说什么,才想起他已经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了。
    我这一生,除了死得冤枉些,成章和待我好像并没有所见那般刻薄,反倒有点暖心。但也因为他的愚蠢行径,连累爹爹无故下了昭狱,这一点,我决不能原谅。除非他有本事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保下谢家,那倒是可以琢磨着,要不要原谅他?不过,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谁都会成为泥下白骨。除了怨恨陈良娣之外,我更多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多留个心眼。
    而终于,陈良娣彻底绝望了,她匍匐在地,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成章和并未给她任何卖惨的机会,而是又回到了床榻前,呆呆地注视着的尸身,而后缓缓地伸出手来。
    我本能地护住心口,在旁边看得又气又恼,喃喃发问:成章和,你想干什么?连个死人你也下手,未免太下三滥了吧!
    万幸的是,我想错了,他的目光并未流转向别处,只是替我撩了撩耳鬓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神情却十分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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