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谨倒地,庆王竟想不通许谨这么做。
——许掌案到底是因为太疼小叶才豁出一切,还是……许谨对小叶的疼顾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深。
毕竟,许谨明知道小叶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的,除非许谨又算到,就算小叶受伤再重,也会有人陪在她身边,将她治愈。
或者,是许谨相信他养大的这个孩子,不至于就从此一蹶不振。
不管怎么样,宁肯以身相殉,宁肯让小叶伤心若此,此刻的庆王却跟裕妃一样,都觉着许谨实在是太狠了。
当夜,庆王并没有另居别院,而是歇在小叶旁边的房间。
他向来浅眠,何况换了地方,又因为身体的确有点不适,直到过了子时都不能入眠。
正在皱眉调息的时候,门扇上一声轻响,是阿南的声音传入:“王爷,刚才发现有可疑之人在院外出现,寒雨已经带人去查看了。”
庆王急忙坐起,然而起的太快,竟有些头晕。
他略一缓神想要下床,却突然记起自己腿不能动,刹那间,一股恼恨之意从心底悄然升起,他抬手用力捶了捶双腿,刚要唤祥公公进来,阿南的声音却变得很紧张:“糟糕……郡主!”
话音刚落,门外便没了声响!
庆王吃了一惊,侧耳听去,隐约好像听见几声呼喝,似还有兵器相交的声响,庆王是相信阿南跟寒雨等人的,所以并不很慌张,直到一声凄厉的呼唤传入耳中,那是小叶!
庆王心头一震,叫道:“阿祥!”谁知他连唤数声,都不见有人答应!
第134章
自从太后把祥公公给了庆王,他向来是庆王身边最知心得力的,平日里只叫一声就会立刻应答。
今晚上如此古怪,可见是真的出了事。
庆王定了定神,凝神向外听了一会儿,外头却又寂静无声了,就好像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连之前的兵器相交的声响都没有了。
他皱着眉细听,最终却一无所获。
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内,庆王突然觉着前所未有的孤单跟恐惧,居然只有他留在这里,外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最让他担心的是先前小叶的那声惊呼。
难道是太子殿下给逼急了动了手吗?还是有什么他都没察觉的隐患……
可实在太反常了,就算来的都是高手,怎么寒雨跟阿南他们竟如此不堪一击?还是说对方用了他算计不到的狠辣招数。
比如……
想到刚才小叶那声惨呼,想到以前他对于珍禽园的忧虑,庆王顿时心乱了。
一想到她或许有危险,庆王再也无法镇定自若。
他翻身向着床边,试图找什么稳住身形,轮椅就在边上,只要他慢慢的、也许会自己挪过去。
可是平时都是祥公公他们伺候惯了,第一次自己动作,那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居然变得如此艰难。
庆王只觉着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满怀恶意地摁着他的腿,他手撑着床边向前,双腿之上却好像是压着一座山似的,令人寸步难行。
他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伸手去够旁边的轮椅,手指在扶手上一搭,旋即握紧。
轮椅动了动,到底并未滑开,庆王屏住呼吸,将轮椅向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随着他的用力,轮椅慢慢挪了过来,逐渐到了近前,只是地上还有一处脚踏,将轮椅一边挡住,再也无法上前。
庆王咬了咬唇,见无法再挪动,便又将身子撑起几分,试图去抓住轮椅的另一处扶手,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借助双臂的力量跃上去。
谁知事与愿违,就在庆王的手将碰到轮椅边沿的时候,因为用力不均,右手的轮子蓦地往后一滑,庆王手底落空,整个人往下跌了过去!
他闷哼一声,感觉额头不知碰在哪里,一阵刺痛感出来。
而他也从榻上滚落在地上,后背好像也给什么撞了一下。
身不由己地倒在地上,正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但这会儿庆王却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景阳宫的情形,那时候他也是给从天而降的房梁压住了双腿,无法再前进一步,当时他听见犀儿的呼救声,哭泣声,不知是真实,还是他的幻觉。
但不管如何,不管他怎么努力,终究到不了她身边,终究救不了她。
“犀儿……”庆王喃喃地,咬紧牙关,手臂撑着地,艰难地向前。
忽然他眼前一花,这才发现有东西从额头上流下来,鼻端也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翼哥哥……”窗外某处,果然传来了小叶的呼救声,这次是真切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是怕极了,还带着些许哭腔。
可是仍没有阿南祥公公等人的声音。
难道……事情已经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吗?
“犀儿,犀儿!”庆王大叫数声,不顾一切地爬到轮椅边上,挺身抓住轮椅往身前一拉,竭尽全力要爬上去。
但他如此慌张,更是没有了分寸,轮椅给他这样推压,也随着力道摇动,最后竟连人带轮椅的往旁边倒了过去!
轮椅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庆王也重又跌倒在地,他的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了,极度的慌乱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当年在景阳宫还是如何。
“犀儿,犀儿……”他只能喃喃叫着,再次试图起身。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低低的人声,好像是在呼喝争吵。庆王无法听明白,只顾要往门口爬去。
而门就在这时候给用力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祥公公,在他身旁的却是阿南跟寒雨。
三个人本是满脸焦急,当看到屋内这样情形却都吓呆了。
祥公公先颤声叫道:“王爷!”急忙踉跄着躬身跑了进来。
阿南跟寒雨也惊心动魄,忙闪身到庆王身旁将他扶住:“殿下……”
此刻的庆王,只穿着中衣,额头受了伤,血流下来糊住了一只眼睛,半边脸甚至都血淋淋的,祥公公差点儿没晕过去:“王爷!太医,快传太医,不不,孙先生快来!”几乎要哭出来了。
庆王却死死地抓住他,厉声叫道:“犀儿,犀儿呢!犀儿!”
祥公公来不及答话,就听到门外有人道:“翼哥哥!”
原来是小叶跟孙先生也紧随而至。
小叶给眼前所见惊的愣住,听见庆王叫自己才忙跑上前:“翼哥哥……”
庆王猛然攥住她的手:“犀儿,犀儿你没事……”
小叶道:“翼哥哥我……”
还没说完,就给庆王张开双臂,死死地抱入怀中了。
旁边,祥公公,阿南,寒雨,三个人看着这一幕,继而又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愧疚之色。
然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抢钱大夫孙先生。
孙先生的脸色有些古怪,给他们三人凌厉的目光盯着,便讪讪地笑笑:“我、我算错了?”
祥公公咬了咬牙,先忍着怒火:“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先给王爷看看吧!”
阿南站起身来,低低道:“要是王爷有个万一的话……”他攥紧了手,没有说完。
寒雨见两人都说了,自己就不去多此一举,只是冷冷地望着孙先生。
孙先生挑了挑眉,无可奈何,只能走到庆王旁边,先打量他额头的伤,又观察了一下:“这是磕伤的,应该没有伤到骨头,还好……”
几个人听说没伤到骨头,稍微松了口气,可听见“还好”,却又齐齐地露出了怒意。
这个样子竟敢说“还好”?
孙先生不敢看他们的脸色,只又去诊庆王的脉,可是庆王现在死死地抱着小叶,嘴里喃喃地:“你没事,没事……这就好。”
像是完全忘记了周围是怎么样,也无法松手让孙先生诊看。
孙先生无可奈何,只能先放弃,转头看向庆王腿上。
他抬手过去,在庆王的膝上摁了摁,又去试探他的腿弯,脚筋等处,满脸疑惑:“明明……没道理啊,怎么会无效……”
过了很久,庆王还是没有办法定下神来,也不肯放开小叶。
在小叶的百般劝慰之下,才总算是确信她无碍,只是虽然不像是之前那样紧紧抱着,却仍是不肯叫她离开身边。
阿南把庆王小心地抱回了榻上,又让孙先生给他检查了一下,把额头的伤势小心处理了,上了药,包扎妥当,确定没有其他妨碍。
祥公公嘀咕道:“您老人家可看好了,明儿我还要再叫太医来看呢。”
孙先生笑道:“是是,是我算错了成吗?”
“不成,”祥公公向来是最好说话的,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执拗起来,冷着脸说道:“差点害了王爷,一句话就能了了的?我只恨我怎么就信了你……”
说到这里,看看旁边的庆王,还是低下了头,没有再说别的。
庆王虽然听见了祥公公跟孙先生的话,却并没有问他们什么。
他只是握着小叶的手,好像除了她在跟前外,世上没有更要紧的事情了。
此刻,庆王道:“你们都出去吧。”
祥公公还想留下,可是看庆王只是望着小叶,加上他心里愧疚,就不便再说别的。
于是阿南跟寒雨先退了出去,祥公公临去前,到底忍不住,就在小叶身后道:“千万要好好地照看着王爷……”见她点头,才也退了出去。
且不说众人退出后又如何的怨念,只说屋内剩下了庆王跟小叶,小叶也有些内疚,瞅着庆王问:“翼哥哥,你的头疼不疼?”
庆王笑了笑:“不疼。”
小叶的唇动了动,低声道:“都怪我,翼哥哥,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你……”
“胡说,”庆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忽然道:“你也是大病才好了的人,本不该让你陪着我,可是我又舍不得你走开……”
小叶忙道:“你叫我走我也不走,一定要守着你。”
庆王微微一笑:“那好,只是有一点,你别干坐在这里了,这床够大,你上来,咱们一起睡。”
小叶听了这个,眼睛微睁,脸上就有点发红:“这、这个……不太好吧?”
庆王道:“怎么不好?”
小叶嗫嚅着,又有点害羞:“你、你当然知道。”
庆王笑道:“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嘛,只是咱们小的时候,我就这样抱过你同床睡过,你这会儿才说避忌是不是晚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脸,又轻声道:“而且,你知道的,我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废人一样,总不会害你的。”
小叶听到最后那句“废人一样”,却着急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鼓了鼓腮帮子,她推了推庆王的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