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路南18岁,是安城首富神秘的独生女,一直躲在宴会角落那架大叁角后面弹奏背景音乐。
当霍风带着全场目光投到那里,一头受惊的小鹿,无措地暴露在大众视野中。
一条层迭繁复的灰纱刺绣高定礼裙,让她纤瘦的身形变得轻盈灵动;一头蓬松的褐色卷发半编半坠,荡起浪漫的弧度;一套天价孤品珍珠泪首饰,在光下温柔夺目。
相比之下,她的五官残存尚未长开的稚气,不算顶级绝色。
精彩之处全在那双眼,像嵌了两颗琥珀色猫眼石,剔透纯净、顾盼横波;又笼着一层朦胧水汽,恍然间仿若误入尘世的精灵。
至于求婚的结局?
她甩给霍风一巴掌,然后跑了。
再后来,听说霍二天南海北追她,不止一次被人见到给她下跪,低叁下四予取予求。
林之谦未婚,把唯一的女儿宠上了天,想也知道小公主脾气大,难追是应该的。
回想起来,宋清宇总觉得她美则美矣,但像一场梦,没有真实感。
直到阴差阳错让他们聚在一起,被霍风误会。路南趁机利用他,让霍风死心。
宋清宇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在最高检,让人厌烦又不得不忌惮的身份;大她14岁,说明宁愿要老男人也不要他,恶心霍风。
效果显着。在看到两人戴上同款戒指后,霍风一冲动就接受了家族联姻。
小公主并没有过河拆桥,戴着那枚戒指出国巡演了。偶尔给他发些照片,交流几句场面废话。
宋清宇也在利用她。在他当时的位置,超过35还不结婚就跟核心升迁无缘了,更别提他还有前女友闹到单位控诉他的破事儿。
路南再合适不过:有残疾(先天失明)——证明他责任心强;艺术家——名声好,花瓶,不担心掺和政治;年纪小——暂时可以不结婚,专心工作。
效果也很显着。宋清宇34岁便升任东山省检察院党组书记兼副检长,代替养病的季泽秋行使检察长职务,成为全国最年轻的副省。
宋清宇欣赏她身上某种孩子式的气质,简单而复杂。复杂在有很多面,简单在每一面都很真诚。
最难得的是觉悟高。
她爸犯了事,她眉毛都没皱;哪怕办这案子的人是未婚夫,连一个让他为难的问题都没问;放着一屋子珠宝不要,要一只流浪猫。
他拒绝的了么?
早在在跟季泽秋通电话时,他就答应了。
他只是不能让她赢得太轻松。
东山是一个富庶、温暖的省份,玉州更有四季如春的美誉,时值九月仍然花繁叶茂。
大院那边还在装修,上头先给他配了套小复式临时住,还请了个小保姆。
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叫袁奇。大高个,黑皮肤,身板壮实,笑容憨厚。
她正在给屋里的家具贴防碰包角,听到汽车声赶紧跑出去迎接,车停稳后先是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笑脸可亲,一个严肃冷漠,是领导的司机和秘书。
最后出来的是领导。袁奇见过省级别的其他领导,都是秃顶或半秃的、国字脸大肚腩中年男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出乎意料的年轻。
颀长笔直,眉宇英挺,五官清隽;目光深邃,如一把利剑拥有洞穿人心的魄力;面容年轻但阅历深沉,散发着内敛的压迫感。
袁奇自认是外向开朗型的,打招呼时还磕巴了。宋清宇简单回了个眼神,弯腰准备把睡着的路南抱出来。
袁奇这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想必是领导那个“出车祸导致失明”的可怜的太太。
“我来我来。”袁奇撸下挽起的袖子,顺便擦干手心的汗,凑上前去。
“不用。”
说话间宋清宇已经抱起人往里走了。
怀里的人被外套遮了个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半截白玉似的小腿,袁奇暗暗比划了下,还不如她的手臂粗。
领导径直去了楼上的卧室,袁奇想跟上去帮忙,被秘书重明叫住,跟她交代了一些起居问题。
楼上,宋清宇把路南平放在床上,刚沾到枕头她就自动滚过去蜷起来了,睡得很死。
他转身欲走,却注意到她眼角有道不知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痕迹,皱了皱眉,回头去洗手间用温水打湿毛巾,给她擦脸。
她太累了,怎么折腾都不醒。睫毛在脸颊投下两扇浓密的阴影,眼下点缀零星几颗雀斑,细碎的水珠附在瓷白肤色上,透着从内到外的易碎感。
宋清宇突然想反悔。
对他而言,养一只娇贵的猫就够了。
路南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虽然与她无关。
袁奇告诉她宋检去安城出差了,医生在楼下等着给她做检查。
路南让她请医生上来,没想到轰轰隆隆,来了一整个医疗队。
有点浪费资源,路南在心里默默吐槽。尤其是他们的说法跟伦敦那边一模一样:
“人工角膜手术暂时做不了。一来制作适合她的角膜需要时间,二来她的眼部状况不适合做手术。要她做好未来几年内都处于失明的准备。”
路南很可以接受。毕竟她生下来就是瞎子,瞎了18年,能有两年光明已经满足了。
睁眼或闭眼看,这世界都一样脏烂。
医疗队还给她准备了许多盲人用品:手杖、手机、手表、盲文键盘、阅读器、盲文显示器、颜色探测仪、信号接收器、引路机器人……
几乎可以开人工智能展销会了。
路南打电话给宋清宇,问他可不可以收、收哪个。
“都有用,我看过了,都留下吧。”宋清宇听上去有些疲倦,语气如同陪女人逛街看上全买的敷衍。
但那些高科技比衣服贵得多,路南也不是那种女人。“谁出钱,报销吗?”
“嗯。组织上对残疾家属的照顾。”
挂断电话后,路南让他们把东西都拿走,一件没留。
宋清宇猜测是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不知道是哪句。
组织?残疾?还是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