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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前,申屠川一直在等季听,然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便叫人去长公主府看看情况,不料知道了牧与之回来的消息。
    牧与之……她便是为了他才不来的吗?申屠川垂下眼眸,一直在桌旁坐到天亮。
    直到京都城内第一声鸡叫响起、季听突然惊醒,才想起来昨日忘记的事,竟是去风月楼。
    ……好在缺席一天不算什么大事,她今晚再去就是了。这么想着,她轻呼一口气,重新躺下打算接着睡。
    “殿下,您得上早朝了。”丫鬟轻声催促。
    季听轻哼一声,双眼紧闭不肯睁开,含含糊糊的说一句:“本宫病了,派人去同皇上告个假。”
    “殿下,您这个月已经告过七次假了,而这个月还有十日才到月底。”丫鬟有些无奈。
    季听闭着眼睛不肯醒,丫鬟无奈之下,只好帮她把床幔放下来,由着她去睡了。季听一觉睡到晌午才醒,睁开眼睛时精神甚好,便兴致颇高的换了骑装往校场去了。
    她这段时日忙着周转于季闻和申屠川之间,一直没顾上她手下那帮子人,现下正好得空,干脆去巡查一番。
    校场当值的将领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忙将她迎入帐内,颇为紧张的问一句:“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不是刚征了新兵?本宫来看看。”季听坐在主位上。
    将领立刻叫人拿了新兵的名册来,上头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资料。季听垂眸翻看,越翻手上的动作越慢,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可、可是有什么问题?”将领小心的问。
    季听将名册阖上:“本宫见名册上的人,识字的不过十之四五,读过书的十之一二,研习过兵书的更是大半个册子都没有,比起前几年是差了些。”
    “回殿下的话,如今天下太平、边境稳定,从军不如以前那般容易出头了,那些读过书的更愿意去科考,而不是扎进咱们军营,所以……”将领叹息一声。
    季听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从军是为了保百姓太平,若是纯粹为了军功来的,那种人本宫也不敢收。”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是咱们收不够那么多读过书的,便很难从中选出将才,有官职的将领青黄不接,若是突然发生战事,恐怕会应付不及。”将领皱眉道。
    季听颔首:“你倒是想得通透。”
    “所以若殿下今日不来,卑职也是要去寻殿下的,其他几位将军已经想不出辙了,还需殿下指点一二才是。”将领笑道。
    季听扫了他一眼,一双眼眸即便没有情绪,也美得夺人心魄,将领身为一个男人,面对她时却只有尊敬一种情绪,生不出半分绮念。别说他了,就是军营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在他们心里,季听几乎可以同周老将军相提并论。
    营帐内暂时陷入了沉默,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喧哗声,接着几个将军走了进来,其中同季听最相熟的李壮一进门,便有些惊讶的问:“殿下今日怎么想起来校场了?”
    季听勾起唇角:“你若是不知本宫在此,会特意跑一趟?”
    李壮被拆穿了也不恼,嘿嘿的笑了两声,对近日京都的流言只字不提,只是同她说军中事宜。
    当提到今年新兵时,李壮叹了声气:“若是扩大征兵范围,报名的人多了,便可仔细挑选了,可皇上说如今太平盛世,休养生息更为重要,不准招太多人马,所以有些不太好的也留下了,殿下可有主意劝皇上收回成命?”
    “本宫若是有那个能耐,先让皇上把申屠川放出来了。”季听嗤了一声。
    李壮:“……能不提他吗?说正事呢。”原本还以为殿下被流言所扰,才来校场躲清静,现在看看倒是他多心了。
    季听失笑,沉吟片刻后道:“明日起训练内容加一项读书识字,一并列入考核范围,不合格的就直接卷铺盖回家,招兵这种事重量更重质,我军营也不养闲人。”
    “殿下说得有理,如今无仗可打,刚好让那群混小子多读书,若是有聪慧的,咱们哥儿几个便亲自带,也算是培育精锐了。”另一位将军认同道。
    季听浅笑:“张将军懂本宫。”
    几人商议过后,便一同去校场看兵士训练了,季听又亲自将方才的决定告知他们,兵士们对要读书的事一个头两个大,心里都有些不满,只是不敢说出来。季听平缓的剖析原因,细细的掰碎了说给他们听,这些新兵听懂后,一时间都有些热血沸腾。
    “不愧是殿下,一说话就天花乱坠,砸得人晕晕乎乎的,这种增加考核内容的遭骂事被她一说,就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好事,”一个将军跟李壮小声嘀咕,“不过这些新兵也是,未免都太单纯了些。”
    李壮斜了他一眼,没说自己当初也是单纯的一员。
    季听在校场耗了一个下午才打道回府,休息一会儿后换了身衣裳,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打算往风月楼去。
    然而她一出门,就遇上了牧与之。
    “殿下要去风月楼?”牧与之含笑问。
    季听被他看得后脑勺都凉凉的,沉默片刻后讪讪问:“怎么了?”
    “若我劝殿下别去,殿下会听我的吗?”牧与之问。
    季听眨了一下眼睛:“不听。”
    “那去吧。”牧与之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
    季听沉默一瞬:“……真的让我去?”
    “嗯。”牧与之应了一声。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当即着人去叫扶云了,自己则赶紧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坐稳之后,她还是觉得这么容易就放行不是牧与之的风格,正当她思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时,马车外传来扶云的声音——
    “……殿下,您还是下来吧。”扶云满是为难。
    季听顿了一下,撩开车帘看向他:“为何?”
    “咱没钱。”
    季听:“……”
    “牧哥哥将我的私房钱都收走了,也叮嘱了账房不准给咱们银子,咱俩现下半文钱都无,怎么去风月楼啊?”扶云干巴巴的说。
    ……难怪他这么大方的让她走,季听无语一瞬,想了想对扶云勾了勾手指,等他过来后压低声音:“咱们先出门,待会儿到街市上,随便典当个耳环发钗之类的,应该也够花上一阵。”
    “牧哥哥说了,他已经同全京都的当铺都打了招呼,长公主府流出的物件一律不收,”扶云已经无欲无求,“还有,您千万别跟什么文臣武将的借钱,若是他知晓了,便敲锣打鼓的给他们送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您堂堂凛庆长公主,已经沦落到借钱为生的地步。”
    季听:“……”不愧是牧与之,出手丝毫不留余地。
    一主一仆隔着马车上的窗子,眼巴巴的看着对方,静了许久后季听认命的下了马车:“我去劝他。”
    “殿下请。”扶云立刻上前扶她。
    月上枝头的时候,街市上还正热闹,等月亮再升高一些,街上便静了许多,而白日静了许久的风月楼却热闹得紧,只是三楼尽头的厢房里,却是静得落针可闻。
    “殿、殿下今日也没来。”老鸨小心道。
    月光从大开的窗子里倾泻而入,申屠川盯着地面上的光辉看了许久:“去请她。”
    “……是。”老鸨匆匆叫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长公主府,又丝毫不敢耽搁的跑回来,回来时申屠川还和她走之前一样,只维持一个姿势。
    她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敢进去。
    “她今晚不来了。”申屠川突然开口,像是在陈述事实。
    老鸨咽了下口水,好半天才硬着头皮道:“那位扶云少爷说,不、不仅今日不来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她说完申屠川便没了反应,静了许久后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默默离开了。
    厢房里只剩下申屠川一个人,楼下的喧哗声从门缝中渗进来,愈发衬得房内的月光凉薄。
    作者有话要说:
    申屠:咕嘟
    第14章
    季听找到牧与之,将当初对周老将军的说辞又重复一遍,说得嘴巴都干了,便端起桌上晾好的茶水,直接一饮而尽。她喝完刚放下杯子,牧与之便为她重新添了一杯水,放在离她远些的地方晾着。
    “我对那申屠川已经没有了男女之情,但他对我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我必须得装个样子,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日日去找他了吧?”季听认真的问。
    牧与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明白了。”
    季听松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到牧与之缓缓道:“殿下,两三月未见,你真是长大不少,连这种瞎话都会同我说了。”
    季听一口气差点哽死:“……谁同你说瞎话了?”
    “我不懂朝堂之事,但相信殿下会处理得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提,我定全力帮助殿下,”牧与之悠悠扫了她一眼,“至于申屠川,我劝殿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季听气结:“你怎么这么固执……算了,你说尽全力帮我可是真的?”
    “真的。”
    季听瞄他:“我缺钱,你要帮?”
    “殿下。”牧与之微笑。
    季听不满的嘀咕一句‘我就知道’,横了他一眼便气闷的走了。
    扶云一直守在牧与之的别院门口,看到她出来赶紧迎上来:“殿下怎么样?”
    “不给钱。”季听板着脸。
    扶云叹了声气:“我就知道牧哥哥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对了,方才风月楼的老鸨来了。”
    “老鸨?她来做什么?”季听蹙眉。
    扶云回答:“她来请殿下过去,我已经将人打发了。”
    “她为何要来请我?”季听心生不解。
    扶云笑笑:“殿下出手大方,又有无尽权势,她想巴结也是正常。”
    季听闻言便不再问了,气闷的在府中散步,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下人们住的小院里。此时夜色已深,不少人都就寝了,正是最闲暇的时候,几个晚睡的丫鬟婆子凑在一起,看着几个小孩玩做买卖的游戏。
    季听走进来时,众人吓了一跳,正要起身行礼,她便示意他们都坐下了。庭院中孩子们正在疯闹,看到她来了快活的打招呼:“殿下好!”
    “没大没小,你该跪下行礼。”那孩子的母亲斥道。
    季听刚才还有些气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含笑制止了:“罢了,让他们玩吧。”她说完便走到一旁,扶云忙搬了椅子让她坐下。
    她津津有味的看着孩子们拿着石头当银子,煞有介事的买卖花朵糕点,还时不时的出言提醒那个买贵了,那个应该砍价,院子里一派和谐。只是孩子多的场面总是不可控的,一个相对胖些的娃娃,在石头都花光后,突然抢了一个瘦孩子的石头,瘦孩子顿时大哭起来。
    几个婆子忙将他们拉开,季听哭笑不得的上前查看,正要开口劝上两句,谁知道胖娃娃也哭了起来,委屈又可怜的嚷嚷:“我没欺负他!我在做游戏!”
    “若是做游戏,你没有石头了该自己去采些花来卖,为何要抢他的?”季听含笑问。
    胖娃娃撇嘴:“我是山匪,山匪当然要抢。”
    季听被他的答案噎了一下,旁边的扶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季听反应过来后也是要笑,然而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前尘往事,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扶云总是第一个察觉到她情绪的人。
    季听勾了勾唇角,对他道:“我去厅堂,你叫褚宴前来见我。”
    “是。”扶云没问原因,直接便离开了。
    季听沉默的看着扶云的背影消失,这才往厅堂去,到了厅堂后坐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亏她还是重活一世,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算算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
    前世的嘉成一年五月十九日,申屠老丞相夫妇二人在流放地遇流匪,申屠老丞相为护夫人死在流匪刀下,申屠夫人刚烈,也随之去了。他们去时申屠家还未平反,只作匆匆掩埋,死讯在两年后季闻坐稳皇位时才传出,一代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清廉之臣,便这样没了。
    申屠老丞相两朝元老,对凛朝之功不亚于周老将军,若不是深知即便自己找出平反的证据,季闻也会为了自己的威信死不承认,她当初重生时便为申屠老丞相平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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