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申屠川淡淡说完,目光又落在阿简软嘟嘟的脸上,片刻之后又看了眼乳娘,“这是你的孩子?”
“……回大人的话,是。”乳娘低眉敛目的回答。
阿简适时捧着乳娘的脸,乖乖的唤一声:“卤……娘,娘娘。”
“阿简乖,待会儿娘带你去捉小鱼。”乳娘忙打断阿简。
阿简立刻兴奋了,在她怀里动来动去:“鱼!鱼!”
乳娘见他不再纠结于称呼,顿时松了一口气。
申屠川听到阿简唤她什么后,也收敛起了怀疑,只是淡淡说一句:“此子极有灵性,假若好生培养,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多谢大人夸奖……殿下,申屠大人,小子顽劣,给二位添麻烦了,奴婢先带他下去清理一番,再来向二位道谢。”乳娘说着就要告退。
季听总算开口了:“去吧,你也吓坏了,回去歇着就是,不必在意那些礼节。”
“多谢殿下。”乳娘说完便抱着阿简离开了。
阿简找到了,季听的心也就放回了肚子了,她缓了一口气,扫了申屠川一眼:“如此,本宫也走了,申屠大人继续忙吧。”
申屠川垂下眼眸,恭送她离开。
季听款款走了,回到厢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人都遣退,然后关上门扒了阿简的裤子,狠狠的抽了他一顿。
这还是阿简出生后第一次挨打,短暂的发懵之后便开始哭得声嘶力竭,扶云等人急得拍门,偏偏在季听恼怒时,谁也不敢进门去拦,只能在外头好言相劝。
季听揍完孩子,忍着火气问他:“以后还乱跑吗?!”
“娘娘抱。”阿简哭得直打嗝,却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季听冷着脸不肯抱:“我问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乱跑?”
“抱……”阿简固执的朝她伸着手。
季听僵站在原地不动,直到阿简上前抓住她的裙子,一边抽泣一边摇头:“不跑,阿简乖,不跑,娘娘抱呜呜呜……”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季听也是心疼得要命,立刻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讲道理:“娘不是不让你玩,只是你这样擅自跑出去,一旦被季闻的人发现,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说着说着,又觉得阿简什么都不懂,她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干脆也不吭声了。
南山一行因为阿简的乱跑匆匆结束,他们从山上下来时,也遇到了同样下山的申屠川。阿简趴在窗子边上,看到他后立刻伸出小肉手,一脸兴奋的要去找他。
申屠川唇角扬起一点笑意,不等他朝阿简招手,马车的帘子便紧紧关上了。
“阿简好像很喜欢申屠川,”扶云有些发酸,“小没良心的,我整日陪着你,也不你这般对我笑。”
阿简像是听懂了一般,立刻对他露出讨好的笑,扶云这才满意了。
季听的心情经历过大起大落,此刻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只是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扶云等人知道她累了,便也没有多打扰她。
这一日之后,季听两三日都没有出门,每天唯一要做的事便是陪着阿简,她一直担心在南山上自己下手太重,阿简会记恨于她,事实证明她多想了,阿简根本没有记仇,还因为她整日陪着,一直心情不错的样子。
季听总算放下心来,待又一次将他哄睡着后,便叫扶云准备马车。
“殿下去哪?”扶云好奇。
季听看了他一眼:“许久没去看皇上了,我进宫一趟。”
扶云一脸不解,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想去看皇上,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乖顺的去准备了马车。
季听很快便到了皇宫,到了季闻的寝宫之后,只觉得里头的苦药汤味更重了。
“屋子里这般闷,皇上怎么不叫人开窗通通风?”季听蹙眉问。
季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太医说了,朕这身子不能见风。”
季听顿了顿:“那还是关着吧,万事小心为好。”
季闻不置可否,只是问一句:“皇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臣惦记皇上的身子,便过来看看。”季听在床边坐下。
季闻轻嗤一声:“皇姐前两日还在南山游玩,朕怎么看不出你有多惦记朕?”
“自然是惦记的,臣前些日子去南山,便是为了给皇上祈福。”季听温和道。
季闻扫了她一眼:“真的?”
“臣骗皇上做什么。”季听含笑说了一句。
季闻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只是随意的闲聊:“听说你那日还丢了个孩子,是申屠爱卿帮着找到的。”
季听的手一顿,面上不动声色:“是臣贴身丫鬟的孩子,一时间没照顾好,结果跑到申屠川那里去了。”
“那可真是巧,皇姐要好好谢谢申屠爱卿才行,”季闻抿了口热茶,“听说那孩子唇红齿白生得极为俊俏,改日皇姐也带来给朕瞧瞧。”
季听轻笑一声,忽略了他后半段话:“是丫鬟的孩子,该丫鬟去谢才对,凭什么让臣承他的情?”
“皇姐,你这便有些不大度了。”季闻笑了起来,显然很满意她的态度。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突然明白他今日提起阿简,并非是怀疑阿简的身份,而是担心她和申屠川有所牵扯。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淡淡道:“皇上想要臣怎么大度?不如将那孩子送给申屠川如何?刚好他夸那孩子有灵性,不如就给他好了。”
“胡闹,再是个奴才的孩子,也不能这般轻易赠人啊。”季闻佯怒。
季听笑了:“那皇上就别逼我向他道谢了,否则我真就把孩子送过去了。”
两个人又聊了片刻,季听确定他没有起疑,便起身朝外走去。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她迎面撞上了申屠川,季听蹙起眉头,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沉声问:“南山一事,是你同皇上说的?”
申屠川顿了一下,迎着她质疑的目光淡淡开口:“不是。”
季听看了他一眼:“那就多注意一下周围,即便不能清扫,也得知道垃圾在哪。”
申屠川眉眼微动,还未开口说话,季听便已经离开了。
“殿下,咱们现在回家吗?”扶云问。
季听垂眸:“去校场。”
扶云愣了愣:“为何?”
“闲散了这么久,也该做点正事了。”季听淡淡开口。阿简越来越大,她总不能藏他一辈子,也是时候为他铺路了。
扶云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往校场去了。
天气渐渐炎热,季闻的身子愈发弱了,一天里要睡上大半日才能缓过神,不然便头晕眼花犯恶心,连奏折都看不了。为了能正常处理朝政,他只能将大半的时间花费在休息上,精神尚可的时间全部用于处理朝政。
这样坚持了月余后,他似乎也觉得不是办法了,于是开始找寻解决的法子,太医院无法治好他的病,他便将全部希望寄于求神拜佛,于是后宫整日烟雾缭绕,地上到处可见抄写的经文。
他本来清醒的时候便不多,如今大部分时候都在诵经拜佛,更是无心打理朝政,于是一切事由都交到了申屠川手上,申屠川一时实权无两。
而季听也没有闲着,整日泡在校场练兵布阵,指导李壮等人用兵之策。她虽然许久没带兵打仗,但在三军中的声名一直不减,如今又花了大半的时间在军队里,无论是众武将,还是三军兵士,对她的服从一时无两。
她做的这些事动静极大,即便她想掩藏,也是很难藏得住,本以为季闻很快就会找她麻烦,然而神奇的是,他竟然一直没有动静。
……求神拜佛把脑子拜坏了?
季听越想越觉得疑惑,干脆进宫试他口风去了。
她进宫时,季闻还在睡着,她只得在偏殿等候,等着等着,便注意到案上放的奏折,她顿了一下,看了眼周围确定无人,便抬步上前拿着翻看。
文臣武将的奏折向来分两摞摆放,她随意拿了两个武将的看了眼,便直接放回了原处,转而去看文臣的那些奏折。
看来看去,都是些民生上的事,偶尔也有对其他朝臣的弹劾,似乎一切正常――
然而季听就是觉得处处不对劲。
她接连翻看十余本后,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她这些日子一直操练兵士,那些文臣不可能不知道,可既然知道,为何这些奏折里没有出现一封是弹劾她的?
她的视线在案上扫过,突然注意到角落里还有几本奏折,她立刻拿了起来翻看,几本全是上报她近日练兵一事的。
“私看奏折是死罪,殿下就不怕命丧于此?”
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季听顿了一下,将奏折放回原处,接着扭头看向来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殿下翻看第一本奏折的时候。”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抿了抿唇:“这些是皇上要你处理的?”
“是。”
季听看了他一眼:“为何弹劾本宫的那些要单独放?”
“归类之后,方便皇上处置。”申屠川回答。
季听撩起眼皮看他:“哦?可本宫练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皇上到现在还未处置。”
申屠川不说话了。
季听眼眸微眯,缓步往他面前走:“你到底想做什么?”
申屠川静静的看着她。
“申屠一家的清白和公道,你如今也讨到了,却还一直留在朝廷里,是因为不舍得手中的权力,还是另有图谋?”季听走到距离他还有一步之遥时停下,仰头盯着他的双眼,“申屠川,你想要什么?”
申屠川静了许久,突然开口问:“若我要你季家天下,你待如何?”
季听笑了:“你不要告诉我,活了两世之后,你的野心反而大了。”
“若我一定要呢?”申屠川问。
季听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这天下共主的位置上坐的是谁,我根本不在乎,可你一个外姓人若想坐上皇位,我皇室的宗亲必定不服,到时候倒戈相向,受苦的还是百姓。”
“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申屠川垂眸,“反正我对这皇位,本身也没什么兴趣。”
季听皱了皱眉头,正要再说什么,余光突然扫到他手腕处的一道伤口,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申屠川没想到她会突然如此,等反应过来时,他的袖子已经被她拉开。
看着上面新旧不一的伤疤,季听眼神微冷:“谁伤的你?”
“身在高位,总会遭人憎恶。”申屠川淡定的将手腕抽出,将袖子轻轻拢上。
季听再开口,声音便染上了薄怒:“这些伤明显非一日所成,怎么可能是刺客所伤,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突然问:“我待殿下疏离如此,殿下为何还要担心我?”
“……本宫在问你话,你说的都是什么有的没的?”季听气恼。
申屠川眉眼微动,正欲说什么,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季听立刻放开了他。
“殿下,申屠大人,皇上醒了。”小太监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