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破以后,北陵城中纷纷扬扬的大雪便被狂风卷进了御兽场,云溯望的发丝上、外袍上很快就沾满了雪花。
有了安归澜的灵力在经脉中循环运转,他即使仍旧穿着那身单薄的白衣也并不觉得冷。
云溯望仰头看了看魔域灰沉沉的天空,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自踏入御兽场的那一刻起,他就根本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活着走出御兽场的大门。
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追兵,沉默着握紧手中长剑。青灰色的灵光掠过剑刃,云溯望带着身边的黑衣人腾空而起,御剑高飞。
安归澜修为虽高,但因为上一世身体病弱不适合修剑,算是个纯粹的法修。
掌控灵力、布阵画符他样样都称得上精通,甚至连炼丹之术也从师父那里学了些,但对剑修的御剑之术实在是一窍不通。
在他原本的世界中,御剑飞行并不是主流的交通方式,法修出门可以画传送阵法,也可借助法宝,不会御剑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问题。
也正因为没有任何经验,骤然被被拉上飞剑,安归澜着实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抓紧正在御剑的云溯望。也顾不上思考两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十指相扣是否显得太过亲密。
云溯望其实也没料到,看起来实力不输魔皇的神秘黑衣人竟然会不习惯御剑。
从他将那人拉到剑上开始,就感觉得到对方的紧张。
御剑飞行一旦熟练起来危险系数极低,从剑上摔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更何况云溯望本身还是极为优秀的剑修,御剑飞行的水平比寻常人高出了一大截。
除了不习惯御剑飞行这个解释之外,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黑衣人为何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云溯望顾及着黑衣人心中的感受,打算寻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轻声问道:“前辈出了御兽场之后要往何处去?”
安归澜今年不过二十有三,骤然被叫做前辈整个人都哭笑不得。名叫云溯望的剑修看起来明明和他年岁相仿,也不知他哪里显老,才让对方用这样一个称呼来叫他。
震惊归震惊,安归澜还是很快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称作“前辈”。
大概是云溯望看他修为较高,又一直披着斗篷戴着风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才将他当成了什么传闻中的世外高人……
他不愿给对方留下故作高深的印象,但要他用本来面目直接面对云溯望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少年时期容貌被他人议论嘲笑的事情给安归澜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即使后来他治好了脸上的瘢痕,容貌变得跟最狼狈的时候大不相同,他也一样受不了别人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以貌取人向来是人类的天性,为了避免其他人再对他的容貌发表评论,安归澜索性拒绝任何人看他的脸。也只有独处的时候他才愿意摘下风帽,除去真洲巫术,变回真正的自己。
向云溯望解释为何不用真面目示人以及改称呼的事情可以之后再做打算,但接下来去哪里确实是不得不想清楚的问题,安归澜道:“左右我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便是。”
谁料到云溯望听到这样的回答就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从被同门剖去元婴,送到魔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安归澜一直觉得要想擒住云溯望这般强大的剑修必定要魔皇亲自出手,谁料到亲手毁掉云溯望修为的人竟然与他师出同门。
他想起剧情大纲上叙述云溯望众叛亲离命运的那段文字,安抚对方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既无法欺骗对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无法保证云溯望的命运从此就能平安顺遂。
因为他知道这次的死劫过后还有另外一道死劫在等着,众叛亲离、师门反目这些事情不知要反复上演多少次。
上一世,他的遭遇和云溯望其实有几分相似,先是被兄长诬告私练邪术,被父亲亲手废去灵根修为,而后和母亲一起离开家门自生自灭。
说到底他和云溯望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囿于天道、困于剧情的身不由己之人。
云溯望见黑衣人听了他的话之后便不再出声,以为是自己的回答令对方感到失望,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前辈救命之恩,云溯望无以为报。”
安归澜听到这每个话本中几乎都要出现一遍的经典句式的前半句,突然有点想知道依照云溯望的性格,后半句会接些什么。
虽然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当牛做马”、“以身相许”之类的俗套说辞,但他仅仅是想到这样的句子以云溯望的口吻说出来便觉得好笑。一个没注意,竟笑出了声。
云溯望摸不清黑衣“前辈”这莫名其妙的笑点,但是心中却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说下去:“我如今身无长物,唯有师父在时传给我的霜寒剑法。
如今魔皇对我恨之入骨,若我有一日再次落到他手中,他必不会给我留生路。霜寒剑法师父只传了我一人,我不能让师父的毕生心血失传。”
“你是想让我学会霜寒剑法?”安归澜知道云溯望不同寻常,但是没料到对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心里念着的竟还是师父传的霜寒剑法。
云溯望点点头:“前辈虽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是看修为也知道,必定是隐世的大能。前辈不必有所顾虑,更不用拜我为师,我所求的仅仅是让霜寒剑法可以继续传承……”
为了让云溯望安心,安归澜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