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归澜摇摇头,现在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他缓缓坐起身,这才注意到他们似乎落在了一户农家的柴草垛里。
柴草垛堆放在农家的后院,院子的另一头还有一间草屋,透出昏黄的灯光。远远地还能听见屋子里飘出来的诡异琴声。
云溯望见安师弟试图站起身,连忙过去搀扶。他们这一来二去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然而屋中的人好似没听到院子里的声响一般,不仅无人出来查看,就连琴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幻境虽然是无中生有,但是总会或多或少地反映出一些现实中存在的东西。
比如这草屋中传出来的琴声,就和那晚妖修用来蛊惑人心的琴音如出一辙。
安归澜和云溯望凑到草屋窗边,云溯望抬手在窗纸上附了一层术法,就让整个屋中的景象清晰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正对着窗的床上躺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此人面黄肌瘦,眼下带着明显的乌青,看起来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在床边弹琴的女子。
女子容貌姣好,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裙,正在专心致志地弹着琴,琴音飘散到屋中便带走了屋中所剩不多的精气。只要有些修为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妖正在利用琴音害人。
只可惜屋中的男子无知无觉地沉溺于女妖的美色之中,即使病入膏肓,仍舍不得将视线从女妖身上移开。
看到这人如此执迷不悟,云溯望蹙起眉头,对安归澜说道:“果真是色令智昏。”
安归澜眉眼含笑,轻声调侃云溯望:“云师兄觉得这女妖长得美么?我倒是觉得云师兄比她要好看上千倍万倍。”
云溯望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谁料到安师弟竟然将话题拐得偏了这么多。
若是旁人拿他和女妖相比,他必定会生气,只是如今夸他好看的人是安师弟,他竟然怎么都气不起来,甚至觉得有些高兴。
就在这时,草屋中的琴声戛然而止。身着干净白衣的小少年砰地一声撞开了房门,先是恨恨地瞪了一眼那红衣女妖,随后扑倒在中年男子床前苦苦劝说道:
“父亲,给你弹琴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妖怪。就是她一次次弹琴,吸走了人身上的精气,这才导致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父亲,我们一起把她赶走吧,不要让她住在家里了。
等将她赶走了,我们就一起去邻镇把母亲接回来。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说到这里,少年眼中满含期待。却不想等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小年纪就满口谎话,你怎能如此污蔑你的继母。”
白衣少年捂住红肿的脸颊,气得大声喊道:“我没有说谎!父亲你难道没发现她在灯下根本没有影子吗?而且前几天晚上她总是半夜悄悄出门,紧接着镇上就有人说见到了妖怪。”
已经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根本不相信少年所言,此刻他心里眼里只有美艳女妖。红衣女妖只是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心中便再无疑虑,打起亲儿子来也毫不手软。
最后那少年忍无可忍,直接跑出了家门。临走前喊道:“我这就去九霄城请九霄派的仙师,等仙师收了妖,便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溯望和安归澜见少年出了镇子一个劲地往山上跑,立刻跟了上去。不出他们所料,少年家住长暗镇,长暗镇与九霄派一山之隔,只要翻过山很快就能来到九霄城下。
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少年出门只是一时赌气,连包袱都没背。他在山上既无火把照明,也无武器防身,走得极为艰难。
云溯望知道这是幻境,自己无法干涉,但仍旧心中不忍。
看到这里,他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个试图去九霄派的少年便是一心想要杀了女妖报仇的厉鬼。
安归澜明白云师兄心中所想,停住脚步说道:“那少年太过冲动,当着女妖的面说要去九霄派找人收妖,女妖又岂能容他活着走出这座山。
我知道云师兄不忍心见他惨死,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总要将真相弄个清楚,然后再替他报仇。”
他话音刚落,山中便起了雾。和安归澜所说的分毫不差,女妖生怕少年到九霄派找来收妖的高人,决定在山上置他于死地。
她先用妖气化成浓雾,让少年在山林之中迷失方向,而后将对方诱入一座破庙之中。
破庙看似是遮风挡雨的好地方,但因为女妖提前在此处动了手脚,少年刚一进去便被鬼打墙死死困住。无论他朝什么方向走,都始终在正堂打转。
如果仅仅是走不出破庙,少年还不至于慌乱。但当破庙周围响起了由远至近的狼嗥之时,他已经彻底慌了神。
原来女妖早就知道破庙附近聚集了一群饿了几天的野狼,她借着浓雾和鬼打墙将少年困在庙中就是为了借狼群之手不留痕迹地将人除掉。这样一来,即便少年的尸首被人发现,也只能被当成一起意外。
少年逃不出破庙,而狼群的包围圈却越收越紧,很快他就成了被狼群猎杀的可怜猎物。
等到浓雾散去,太阳重新升起之时,破庙中留下的只剩一件残破的白衣,还有满地的鲜血……
少年虽死,幻境却并未消散。变成厉鬼之后,他带着生前到九霄城请仙师除妖的执念,突破了女妖设下的迷阵。然而等他终于来到九霄城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在魔族的屠杀下变成了一座死城。
九霄派唯一的幸存者沈北雪此时已经被陆宇琴救走,整个九霄城照理说应该已经被封印。但是厉鬼少年却丝毫不受封印的阻碍,在城中四处游荡。
他成为厉鬼之后以怨气和鬼魂为食,很快就发现九霄派大殿的废墟中透出不同寻常的浓烈怨气。他飘过去之后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座关押被俘魔族的地牢,顺着通道,一间一间地吸收着此处残留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