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命运都是写好的。
杜明越从没有离开过。
前世的记忆清晰地倒流回他的脑海,从醉酒失德到辞职出走,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心中的每一种感觉——愤怒,悔恨,迷茫,自责……没有什么比看见柳心受伤更让他心慌——更何况,伤害柳心的人,是他自己。
所以当他从酒精中清醒过来时,看见倒在一地狼藉中满身伤痕的妻子,男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慌乱——他甚至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自己所为——心爱的妻子,被自己强奸;工作上的伙伴,被自己猥亵。这种荒唐的事情大概只有魔鬼才做的出来……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死局;于是,他选择逃避,选择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在柳心的视线中。
他辞掉工作,离家出走,并用七八个烟头的时间,写下那封离婚协议书。
既然柳心要走,那他就放她走。
尽管,他是那么爱她。
‘杜明越’静静地注视着疯豹一样的杜明越,借着雨幕的掩护,透明男人宛如隐形。
然而终究,他低估了自己对柳心的爱。
离开家的杜明越仿佛孤魂野鬼,无处可去无枝可依,整日整日地失魂潦倒。他也曾想过一走了之,然而当他真正站在检票口时,他却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
他已经被柳心锁死了。
心中的柳树早在不经意之间埋下深深的根系,一寸一寸占据他所有的土壤。那个女人的笑颜仿佛千丝万缕的枝条,将他牢牢包裹,纵使逃到天涯海角,午夜梦回之际,耳边也会萦绕着女人温柔的呼唤。
所以,他撕了票,回到这座小城,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守护柳心的生活。
他不敢露面,只是夜夜潜伏在小区楼下,一边凝望家中熟悉的灯光,一边在脑海中描摹女人熟悉的容颜;他偷偷打电话给邻居张嬷嬷和楼下的菊妈,让她们多多照拂柳心一二;他甚至租了一辆车,白天跟随柳心,夜晚停在小区角落,静静守护着那一片温馨的灯光。
他希望自己的不打扰,能够还给柳心一个平静的生活。
可没想到,竟然……竟然……
‘杜明越’握紧了拳头,雨滴顺着他透明的胳膊滴到流成河的地上。
以一敌二的杜明越在瓢泼的大雨中发了疯似的,拳拳都是致命的招数。那两个小混混也是练家子,两人配合默契,来往之间杜明越身上也挨了好几下。无边雨幕中,杜明越如同一匹孤勇的狼,独自面对垂涎自己爱人的敌人。
大雨倾盆,为首的流氓趁杜明越体力不支之际,抡起脚边的砖头,狠狠地砸在杜明越的后脑勺上!
“嘭!”的一声,两条鲜红鲜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太阳穴流下来。
杜明越眼前一黑,直直地跪倒下去。
“让你个逼的逞英雄!坏了老子们的好事!”
小流氓喘着气,蹲在杜明越跟前,单手提起他的头,挥手又是一拳!杜明越被打翻在地,肮脏凌乱的衬衣扣子掉了好几颗,露出里面青紫一片的身体。
意识渐渐抽离,就连雨声也愈发微弱……
这边,刚刚被‘杜明越’一脚踢翻的人已经回过神来,甩甩头正准备跟过去帮忙,却被‘杜明越’一脚踹中裆部!没等他喊疼,又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脖子,于是整个人又倒在雨里。
然而‘杜明越’解决完这个,却并没有去帮两年前的自己。
他只是静静地旁观。
那边,两个混混围殴杜明越已有五六分钟。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倒在雨中,头部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水洼。
“哥儿几个跟了好久才等到这么一条肥鱼,偏偏你个王八蛋要来捣乱!——老子让你捣乱!让你捣乱!”混子们一边揍一边骂:“那个骚货一看就是极品!内裤都被老子扯下来了!差一点就他妈成了!偏偏你要来坏事儿!操你妈打死你个狗日的……”
人事不省的杜明越本已奄奄一息,但隐约之间他仿佛听到了某个词。
心儿。
脑海里忽然亮起一道光,照亮蒙尘的迷途。男人抗住雨点一般密集的拳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垂在泥里的手倏地抬起,竟精准无误地接住了砸过来的拳头!
“嘭!”
流氓举着拳,愣在原地。
只见满头鲜血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淋湿的刘海下,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如同鹰隼一般,锋利地擒住两人的眼睛!
“你刚刚,碰她哪儿了?”
男人的语气冷如寒冰,牙齿缝里都透出凛冽的杀气。
“你、你、你……”
流氓们开始慌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从泥泞之中爬起来的满身鲜血的煞星。
“是这只手吧?”
杜明越捏住拳头的手狠狠往外一拧!那小流氓的骨节顿时发出错位的声响!
看着小流氓痛苦挣扎的模样,杜明越的双眸已被血染成红色。他想起柳心那袭紫罗兰色的连衣裙,还有那被雨水打湿的曼妙纤细的身材,心中燃起一股不知是愤怒还是欲望的火,在这样冰凉的雨中竟烧得他浑身发烫!
“还有眼睛吧?嗯?你看到了她的哪里?说!——”
他一步步逼近,顶着满脑袋的鲜血如同浴血的恶灵,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和中指。
双龙戏珠,挖眼无情。
杜明越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也并非不害怕冲动后的惩罚,可心底的那团火像着了魔似的,烧得他肝胆俱裂神智全无。头上被砖头砸开的血口子浑然不觉疼痛,青紫交加的背腹也恍若无事。他只要一想到柳心挣扎救命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杀人。
恰在这时,不远处有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话音刚落,巷子口就传来警笛的尖叫。
趁着杜明越一时的迟疑,另外那个流氓一脚踹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把同伴从疯子的魔爪下救下来后,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远了,也没管被‘杜明越’踢晕的第叁个人。
耳边是愈来愈近的警笛,杜明越终于支撑不住,腿一歪倒在雨里。他像个燃尽所有硫磺硝石的烟花筒,刚刚由于肾上腺激素飙增而忽略的疼痛感,此时浪花一般席卷而来。
肋骨大概是断了……
头倒是不疼——看来自己的脑袋比砖块要硬……
倒下去的前一秒,他努力挣扎地看了眼巷子口。
雨已经小了许多,女人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她……逃走了吧?
杜明越舒心地咧开嘴,嘴里尝到甜甜的铁锈味儿。他仰面躺在泥里,眼前是一片血红的天空,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他已长出青色胡茬的脸上,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充盈着男人渐渐昏迷的思绪……
这一场雨,下得可真痛快。
等在路口的柳心终于盼来了警察。警车先在路口停下,走下来个小片儿警过来向她了解情况,接着警车又驶进巷中,拉起黄色警戒线。
她缩在滴着雨屋檐下,一边接受警察的盘问,一边就看见‘杜明越’身形虚晃地走出来。
柳心一惊,跟做笔录的小片儿警撒了个娇,说等会去派出所详细解释,然后就装作无意地扶着‘杜明越’回到车里。
“阿越!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柳心把人放到副驾驶座,从后座找出毛巾为男人擦脸。
“没事……”‘杜明越’倒在座位上,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会来这儿?刚刚到底是谁救了我?他人呢?有没有受伤?下这么大的雨,你出来怎么也不打把伞……阿越?阿越!?”柳心还在问着,男人却已经昏睡过去。
柳心叹了口气,拿毛巾把他的头发擦干。
然而当她扒开丈夫湿淋淋的头发,才发现男人的后脑勺赫然藏着一条蜈蚣似的长长的旧伤痕。
柳心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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