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艳阳高照,冰雪渐融,虽然冬天并未完全过去,但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寒冷了,而且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正月刚结束,这里的人们依然沉浸在春节、元宵佳节这些节日的喜悦之中。
镇东南,穆宅。
正房大厅中,年近六旬的穆山端坐于上,大半生的奔波操劳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痕迹,花白的头发与胡须、堆积的皱纹,无不说明他已不再年轻,原本学会一身武功的他,在这个年纪本该是身体强壮、精神矍铄,可如今的穆山却因早年的内外伤患和过度操劳,身体反而不如常人。
此刻,在穆山面前站着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这就是他这些年收养的孤儿,也是他的五个徒弟。大弟子龙武兴,今年二十二岁,生的五官端正、容貌和善、一团正气,中等身材;二弟子马跃兴,今年二十一岁,生的长脸颊、红脸膛,身材略高;三弟子笑义兴,今年也是二十一岁,略矮,生的娃娃脸、黄脸膛,右侧脸上还有个酒窝,总那么乐呵呵的,看着就那么喜庆;四弟子江涟兴,今年二十岁,生的黑脸膛,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五弟子胡战兴,今年才只有十六岁,生的俊眉朗目,面白如玉,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而在穆山身侧还站着一名俏丽的女孩儿,那是他的独生女儿,名叫穆浮云,今年也是十六岁,是穆山的心头肉、掌上明珠,夫人在穆浮云十岁那年就因病过世了,这些年父女俩相依为命,女儿就是他的全部。
穆山这些年就围着这六个孩子转,他是倾尽全力的培养这几个孩子,将自己这一身武学倾囊相授,他会的这五个弟子全会。此外,他还为每个人都制定了有针对性的习武计划,以求每位弟子都有一两门极其出众的功夫。首先,穆山对大弟子龙武兴是按掌门人来培养的,早年间,他在闯荡江湖时,见过不少掌门人的风范,他认真研究过那些人的长处、特点,并总结出来,以此为标准来打造龙武兴,这大弟子是将来要顶门立户的人,自然要有宗师风范,要多谋善断、心思缜密,能辨利弊且能够临危不乱、杀伐果断才行,而在武功造诣上,穆山让龙武兴放弃了耗时较长的指爪功夫,专心剑、掌、腿三门功夫,以求精益求精、炉火纯青,因此,现在的龙武兴是剑、掌、腿三绝;而二弟子马跃兴则是剑、掌双绝;三弟子笑义兴是剑、指双绝,四弟子江涟兴是剑、爪双绝,这两位弟子一个身体略显单薄,一个又太过壮硕,所以,穆山让他们俩专心打磨指爪功夫;五弟子胡战兴在穆山的计划里原本是剑、腿双绝,却不成想这最小的弟子竟是绝顶聪明、悟性极高,于武学一道颇有天赋、资质上佳,其本人也颇为痴迷武学,才十六岁就已经不弱于其他四个师哥了,这小家伙隐隐有五绝之势,堪称潜力无限,穆山对他也是颇为器重;另外,穆山自己的那个女儿穆浮云,也是出人意料的好练武坯子,从小就跟着几个弟子一起练,现在也并不比这几个男弟子差多少,穆山也为此深感欣慰。
穆山抬头看着自己这五个徒弟,那眼神就像在欣赏自己呕心沥血打造的宝兵刃一样,其内心颇为感慨:这些年太不容易了,终于都长大成人了,这都是自己的心血啊!看罢多时,甚为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不错,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有个精神劲儿,你们可知为师今天叫你们过来干什么吗?”
“练功。”
“外出历练?”
“发红包、好吃的?”
江涟兴、笑义兴、胡战兴分别说道。
“年已过,节已去,哪来的红包?还净想着吃,这点儿出息!”穆山笑着训斥两句,然后接着说道:“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师父。”马跃兴道。
“没错,是龙抬头,所以我想也是我们游龙一脉该抬头的时候了!你们都知道,为师当年习得游龙一脉的武学时,曾在祖师面前立过重誓,要开宗立派,将游龙一脉发扬光大,只可惜为师闯荡江湖十数年未能有成,其主要原因就是势单力孤啊!所以,我才回到家乡闭门授徒,如今你们几个也算学有所成,是时候出去练达练达,见见世面,看看真正的江湖了,去为游龙一脉扬名立万,好为以后开宗立派做准备。”穆山道。
“师父,您的意思是,我们出师了?可以去闯荡江湖了?”三弟子笑义兴笑嘻嘻的搓着手兴奋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知道不?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呢!”二弟子马跃兴白了笑义兴一眼道。
“口不对心,口是心非,嗯,还有什么了?”笑义兴眼向上看,做思考状道,“还有言不由衷。”旁边的胡战兴补充道,“对!总之呢,老二你少装蒜就对了,嘿嘿!我就不信你不开心?”笑义兴撇着嘴道。
马跃兴瞪了他们俩一眼,还要说什么,却被穆山打断道:“好啦,你们不要斗口了,为师还有事宣布。”“是!”两人答应一声不再说话,于是穆山接着道:“武兴,你近前来,跪下!”
大弟子龙武兴,这些年在穆山的刻意训练下,人虽年轻却极其老成持重、沉稳老练,听到师父唤他,不慌不忙、稳稳当当一步跨出,上前跪倒“弟子,在!”
“武兴啊,为师年纪大了,这开宗立派的使命就落在你们师兄弟身上,而你又是为师的顶门大弟子,所以,我希望你能挑起这副担子,现在,为师正式授命你为游龙一脉未来的掌门人,来,接掌门人信物。”穆山道。
龙武兴道:“是!弟子遵命!”遂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旁边儿的穆浮云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剑“游龙剑”和一枚玉扳指,穆浮云将托盘递给穆山,穆山接过托盘郑重其事的交到龙武兴手上,并说道:“以后,你就是掌门人了,任重而道远,望你凡事三思后行,有机会多开枝散叶,人多才能力量大,同时要照顾好几个师弟,当家人不好当,你自己好自为之。”
“是,师父,弟子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龙武兴说着将掌门人信物接过。
“起来吧。”穆山吩咐道,龙武兴起身站立一旁,将扳指带在左手拇指上,而后抓过游龙剑,空托盘放在旁边茶几上。
穆山又对其他四个弟子道:“你们几个记住,以后要尊重掌门大师兄,以他马首是瞻,要多扶持他,明白吗?”
“放心吧,师父,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都敬重大师哥,而且我们从小就懂得守望相助。”马跃兴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穆山点点头道:“那就好,这一次跃兴、义兴、涟兴你们三个随武兴一起去。”他这话刚说完,旁边的穆浮云就不干了,“爹,我也要去,大师哥他们四个都出去了,为什么偏偏留下我和小师弟?”穆浮云急道。“是啊,师父,师姐说的也正是我想问的,为什么我不能去?我也想出去见识见识!”五弟子胡战兴跟着道。因为胡战兴最晚被收养,所以,虽然他和穆浮云同岁,但却被穆浮云硬赖了一个师姐当,而胡战兴也并不在意,欣然接受,因此二人是师姐弟相称。
穆山把眼睛一瞪:“胡闹!这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们两个还小,不急这一时,过两年再出去不迟,在家给我好好练功,若是不听话,以后都别想出去。”
穆浮云虽然生气,但听爹爹这么一说,生怕以后真不让出去,撅着嘴不敢再说,胡战兴也同样不敢言语了。穆山见状语气缓和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只是你们年纪还小,还有很大的潜力,在家再多练两年,等功夫练好了再出去,到那时,你们也可以多帮帮你大师哥,你说这有多好,你们也不想成为累赘不是吗?”穆浮云听到这话撅着嘴“嗯!”了一声。
穆山见女儿不再捣乱,接着道:“为师闯荡江湖时间不算太长,能给你们的帮助也很有限,值得一提的就是我交下的两个好朋友,一个是长安阳天镖局的局主,也是总镖头甄世豪,当年他失镖走投无路,最后准备自寻短见,恰好被经过的我救下,之后我又与他联手,以二敌三,战败那三位山大王,取回了所失镖物,他是感恩戴德,临分别时还送了我一块玉佩,言说日后若是有马高镫短之时,可随时到长安阳天镖局找他,即使他不在,有此玉佩为证,镖局上下皆会待如上宾。另一个,则是渝州的侠客顾唯良,顾大侠年轻时为人仗义豪爽、义薄云天,曾多次为我解围,帮助我于危难之时,且不嫌弃我无门无派无背景,愿与我兄弟相称,我引为刎颈之交,所以,即使回到辽东这些年,我们也常有书信来往。这些往事,说过很多次了,你们也都知道,今天再次提起,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初入江湖,阅历尚浅,若是不知如何行事,可投奔他们二人寻求帮助。”
“是,弟子都记下了。”龙武兴道。
穆山又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切记遇事冷静、不可鲁莽行事,你们不像其他武林门派弟子,有强大的师门做靠山,你们更多的是靠自己,所以切记,兄弟守望,不可同门相残,要知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望你们好自为之!”
“是!弟子明白!”五人异口同声道。
“希望你们牢记入门时的誓言,那也是为师在祖师遗像前所发下的誓言,还有基本的门规:要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不可为非作歹。”穆山告诫道。
“开宗立派,将游龙一脉发扬光大!”五人齐声道,“这誓言我们时刻都记得,您放心吧,师父!”龙武兴道。
“好,记得就好!最后一件事儿,你们四个这次出去,不管闯荡到什么程度,成功与否,以三年为限,三年后务必回来,为师另有安排。”穆山感到欣慰的同时交代下最后一事。
“是!弟子谨记!”五人纷纷答道。
接下来,穆山又开始给弟子们讲述江湖规矩以及见闻了,以期增加徒弟们的见识,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强龙不压地头蛇、得饶人处且饶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多做善事、切莫作恶云云,也是他这二十来年间经常反复说的那些话,这几个弟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一听这个,他们就头大如斗。中午,穆山吩咐准备了一桌酒席,来给四个弟子践行,席间,穆山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唠叨起来没完,但几个弟子却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师父的那份不舍与担忧。小鸟终归要出笼,不去经历风雨又怎能遨游天空呢!穆山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突然间离去四个,总会有些不舍的吧!眨眼间,太阳西坠,穆山实在不知还需要对孩子们说点儿什么了,他自己也是口干舌燥,于是他吩咐四个弟子回去准备行装,明早动身,借着龙抬头的吉运,希望徒弟们能平安顺利,马到成功。
“爹,那我们俩呢?”穆浮云问道。
“你们?吃完晚饭赶紧给我练功去。”穆山道。
穆浮云撇撇嘴道:“偏心,哼!”边说边往外走,胡战兴赶紧跟上去,附和道:“是有点儿偏心,师姐,你说怎么就不让我们去呢?”“他老糊涂了呗!呵呵!”穆浮云以手掩口却是大声嘀咕道,而她身后的爹爹穆山却咳嗽两声装没听见。
穆浮云和胡战兴很快追上前面的龙武兴四人,穆浮云可怜兮兮的道:“大师哥,我真的很想跟你们一起去,你去跟爹说说嘛!”
还没等龙武兴说话,笑义兴乐呵呵道:“小师妹,你和五师弟都是师父的宝贝疙瘩,他怎么舍得呢?”
“老三说的是,小师妹,你就别闹了,乖乖听师父话吧。”马跃兴道。
“哼!二师哥,你也跟三师哥一样,我不跟你们说。”穆浮云转头看着龙武兴,一脸的期待。
“师妹,你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师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师父常说江湖险恶,你毕竟是女孩子嘛,出入多有不便,何况师父又没说不准你们踏足江湖,只是晚两年而已,希望这两年你和五师弟的武功能更上层楼,我们几个当中就你们俩潜力最大,好好练功,到时来帮我们!”龙武兴道。
“那是,假以时日,我和小师弟肯定是最厉害的,看在大师哥这番话的份儿上,就不为难你们了,呵呵!”穆浮云调皮的笑道。
胡战兴刚要说话,龙武兴就摆手打断他道:“五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师父的脾气你知道,不必过于执着,其实在家也不轻松,你得替我们照顾好师父和师妹,师妹小小年纪就开始操持家务,负担咱这一家人的生活,她很辛苦的,你得多帮帮她。”
胡战兴听了,先是低头不语,而后坚定的点头道:“嗯!放心吧,大哥,我会的,你们也要多加保重,我和师姐会尽快去找你们的。”
“小五儿,三年而已,眨眼即逝,咱们哥们儿很快就会见面的。”江涟兴道。
“对喽,你们这两只小雏鸡很快就会变成雄鹰的,到那时就能展翅高飞,翱翔天空了。”笑义兴笑着道,还配合着夸张的动作。
“你说谁是雏鸡?再说一遍!”穆浮云瞪眼嗔道,还冲着笑义兴举起了小拳头。
笑义兴见状“嗖!”的一下躲到龙武兴身后,“哈哈,小雏鸡生气了,天要塌了,快跑啊!”
穆浮云一跺脚“三师哥,站住!你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啦!小师妹,从小他就逗你,你还吃他这套?”马跃兴道。
“二师哥,你也说我?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听听人家大师哥说话,多感人、多好听,你们都好好学学,还是大师哥最好了。”穆浮云道,说完看着龙武兴,一脸的崇拜。
“是是是,大师哥最好了,我们都该向他学,你就别生气啦,原谅二师哥多嘴好不?”马跃兴无奈笑着道。
“三师哥欺负我,你帮我出气,我就原谅你。”穆浮云道。
“师妹,你看这样行不,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今晚我们去大喝一顿怎么样?就当给你赔罪了。”马跃兴道。
“好啊!好啊!这个主意不错,正好给你们践行,中午算我爹的,晚上这顿算我的,咱们现在就走。”穆浮云道。
几人不禁一怔,都没想到穆浮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因为她平时都是精打细算,从不乱花钱的,所以,大家都有些诧异。说起来,穆浮云这女孩儿相当坚强、也很倔强,母亲因病离世的早,父亲穆山为了他们这几个孩子也没再续弦,每日就是带着他们练功,因而疏于打理家业,穆山凭借多年的积累,其名下有一间主营人参、皮货的杂货行、一间茶铺和一间铁铺,原来都是夫人打理,自从夫人不在后,生意是每况愈下,所以,无奈之下穆浮云自十三岁起,便开始学着打理这些生意,另外,她还负责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操持整个家,俨然成了家里的当家人,可事实上她年纪还小,又是穆山的独生女,本该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却活的像个保姆,因此,全家上下都很宠她,虽然平时有那么一点儿骄横,但更多的是懂事、是体贴,这种情况至今已有四年,大家自然习惯了她的省吃俭用,所以,对她的反应都很意外。其实,龙武兴他们不知,穆浮云是真心舍不得他们走,或者说她是真想跟着一起去,而龙武兴哥四个也是恋恋不舍这个家,舍不得师父和这个小师妹,就想临别前好好欢聚一番,穆浮云自然也是这样的心理,因此,才答应的异常痛快。
笑义兴装模作样的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冲着马跃兴竖了竖大拇指。大家都期盼的看向龙武兴,龙武兴见大家兴致勃勃自然不会反对,反正明天要离开了,今天出去热闹一下也好,于是,五男一女嬉笑打闹着出了家门,一路欢声笑语的去了酒楼。
对酒当歌,仗剑江湖,多少年轻人的梦想,他们自然也不例外,也对江湖充满了向往与好奇。虽不知前路如何,却并不妨碍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或许,这是最近几年,他们师兄弟六人唯一一次欢聚了,下次欢聚还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