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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撵人?撵人!
    雷暮顿悟,想再补救一番,却看到了莲藕手里握着的扫帚。
    “告辞,告辞。”
    莲藕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要是不看在今晚他保护了主子的份儿上,她这扫帚肯定已经碰上了他的臀部!
    雷暮虽跑了,但他带来的人却还得帮着人清理“战场”。院子里血迹斑斑,一桶又一桶的水冲下去也无济于事,小金子带着人用刷子挨个刷,一边刷一边冲,折腾了大半夜才将院子恢复到白天干净的模样。可就这样,一股血腥味还飘散在众人的鼻尖,挥之不去。
    汤凤的卧房算是受影响较小的,移开了那倒霉的剑客,刷干了地上的血迹,似乎与白天没有什么两样了。她坐在抄好的佛经面前,洁白的纸张被溅了几滴血,如今已变成了暗红色。擦不掉,只有重新抄写这一页了。
    她沉默地坐在书案前,像是已经没有力气提笔再写。佛经抄得再多,这世上也不会因此少送一条人命,她犯下的作孽也不会真的随这些佛经尘埃落定。想要她死的人那么多,只要在孝陵一日,恐怕她面临的刺杀就不会少。
    小皇帝做事可真够绝的,一面逼她出宫,一面任由人来杀她,倒是好算计。只是他兵法大概习得不够好,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怎么守得住这个天下?
    再看向那沾染了血迹的一页,她轻巧地将它撕下,重新提起笔,语气遗憾地道:“真是可惜,这可是我写得最好的一次了。”
    孝陵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小皇帝的耳朵里,他扫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许忠,倒是对这太监识时务的举动颇为满意。他到底还是年纪轻了,并未再怀疑许忠,只道他已经看清了局势选择了自己这一头。
    “看来汤氏身边还有高人保护,想取她性命倒是不容易了。”顺帝摆弄着手里的机巧玩具,不满意这个结果。
    谭丘儿道:“这一招虽然未能彻底解决问题,可也给了皇贵太妃一些警告。她得罪的人不少,想要安安稳稳地在孝陵过日子大约是不能的了。现下这般就好,时常骚扰几次,恐怕也让她头疼,休想睡个好觉了。”
    顺帝点头,露出笑容:“对,时刻让她活在恐惧当中的确比一剑杀了更解气。”
    得到了陛下的赞赏,谭丘儿朝着许忠的方向扬了扬眉毛,颇有些神气。
    许忠装作没有看见,拱手道:“陛下,您召了内阁商议政务,如今各位大人都到了,陛下也该移驾御书房了。”
    顺帝这才扔了玩具,拍拍手站起来,欢喜地道:“没错,朕刚刚收到西南王的军报,他与庆王交战了一场,庆王折损了万余士兵。这样的大喜事,朕的确要和内阁商议如何给西南王奖赏。”
    眼看着庆王的叛军被西南王打散了,估计到不了月底就能彻底收拾了这群乌合之众。顺帝想着给西南王封赏些什么,也好让他继续为自己效力。
    ——
    胶州,刚刚大胜一场,营地的气氛终于松快了起来。
    冯弦机召集了高级军官在主帐商量接下来的打法,大家一致同意趁胜追击,在海湾彻底将庆王军歼灭。散了场,冯弦机还驻足在地图面前,皱着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戚风留了下来,他知道王爷在犹豫。
    “咱们的士兵擅长陆战,要是真在海湾决战,恐怕没什么优势。”戚风走上前说道。
    冯弦机回头看他,挑眉:“怎么还没去吃饭?再晚点儿可是连汤都喝不上的。”蜀军一向是将士同吃同喝,并不会特地开小灶,冯弦机说这话并不是玩笑。
    说起这个,好几顿没吃饱的戚风苦笑道:“这群兔崽子,连我都不让。”他是文人,善用谋,比起这群身强力壮的兵崽子来说并没有体力优势,尝尝都是跟在后面捡剩饭吃。
    冯弦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战事终了,你和温先生等人还是跟着本王练练拳法吧,抢食的时候也能派上点儿用场。”
    戚风:“……”真是谢谢您呢。
    “本王并不准备进行水战,这里,就是庆王军的坟冢。”他转身,抬头指在了地图上的小山坳,那里离海湾还有几十里地,他准备在那里终究这场内乱。
    戚风向来不怀疑他的军事能力,他定了决战的地方,那么庆王就绝跑不出这个圈子。大约是天生战神,他能将数万人变成一人,指挥起来得心应手,敌人在他面前就是养圈里的猪羊,任他宰割。
    “这一战结束后,王爷打算怎么办?”戚风担心的根本不是庆王。
    他这一问,倒是把冯弦机问怔了。
    自先帝驾崩以来,战火四起,他们按下了庆王这头,保不齐还有比庆王更难缠的冒头。先帝在时尚且能在表面上维持大局,他毕竟积威多年,如今先帝一走,小皇帝根本挥不动这么大的旗。
    “王爷,我等还是那句老话。”戚风语重心长地道,“握在自己手里的才可靠。”
    说得直白些,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不如踹开他自己上。小皇帝虽有股聪明劲儿,可在朝政上真是差得远,如果是和平时期尚且能给他历练的机会,可现在这样的局势,谁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在朝的,一心想要当辅政大臣,操弄权术。在野的,雄心壮志地想要推翻大夏这座山,重立一个新的秩序。西南王有兵有权,凭什么不能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冯弦机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迈出这一步意味着背上了乱臣贼子的骂名,赢了当然是皆大欢喜,输了他们这群人可就成了丧家之犬,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他可以为了自己搏一搏前程,这些兄弟们呢,他们的背后是无数个家庭,无数双期盼他们回家的眼睛,他能无视这一切往前冲吗?
    “王爷,早下决断啊。”
    冯弦机的目光汇集在了地图上的一点,大夏的政治中心,国都上京。
    “这一仗很快就要结束了,等本王回到上京,面见圣上,兴许一切就有了结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点,试图透过这小小的一个标记看清背后的东西。
    戚风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紧,王爷的话他听懂了。若小皇帝待他以诚,交付信任,他不会反。若战胜归去,面对的是君王的猜忌和屠刀,他自然也不会是刀板上的鱼肉。
    他取舍不了,那就把决定权交给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冯大哥才不是磨磨叽叽呢,他只是一个心中有大义的男子汉,不会为了争权夺利就把别人送上断头台。珍惜别人生命的皇帝才是好皇帝,这一点,很可贵。
    第30章 敌人朋友
    西南王大胜叛军, 朝臣们自然是又喜又忧,待陛下将他们召集在御书房说要商讨对西南王的封赏的时候,众人游移不定, 竟无一开口附和。
    “怎么?众卿都认为不该封赏西南王吗?”顺帝一眼便看出他们背后的犹豫, 直言道,“朕希望做一个赏罚分明的皇帝, 立功当赏犯错当罚,如此才能激励诸臣为大夏效力。”
    “陛下, 西南王已经是坐拥一方的异性王了, 陛下打算如何封赏他?”首辅朱格告老还乡后,内阁隐隐以周遂之为尊, 这话自然是由他来问。
    顺帝道:“自然是加尊号,以示恩宠。”
    众臣面面相觑, 内心大约是在感叹:果然是小孩子,竟一点都不懂平衡之术。连先帝都要忌惮西南王, 将他远远地打发到蛮夷之地驻守,眼前的小皇帝竟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真信奉起那套明君忠臣的理论来了。
    “先帝在时,便有意培养后起之秀, 若不是庆王造反, 恐怕先帝也不会再让西南王立下如此军功。陛下细想,臣子功劳大了胃口就大了, 如今他正当壮年志向高远,陛下刚刚即位,根基薄弱。若真的给了他无上的尊荣,待他生出二心来,陛下可有把握降服?”周遂之倒是没有轻视年轻君主的意思, 他循循善诱道。
    顺帝怔了一下,他尚且年轻,并未深习帝王权术,对如何选人、用人、驭人丝毫没有城府。周遂之这么一点,他后知后觉地道:“你是说给了他过大的权力便会养大他的胃口?”
    “臣不敢妄议功臣,但西南王作为陛下的臣子自然有为君分忧的职责。若每次出征回来便要封赏,那等有一天封无可封的时候,陛下难道要用皇位去满足他的胃口吗?”周遂之加重了语气。
    顺帝往椅背上一靠,他竟然没想到这背后有如此大的玄机。不封,显得他小气抠门,不能让臣子尽心地为他卖命。可若封了,就像他们所说的,如果有一天西南王瞧上了自己的皇位,难道也要禅位于他吗?
    “依周相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理?”先帝临终前交代他了,在朝政上要多倚重周遂之等人。因此,顺帝将希望放在周遂之身上,希望他有办法妥善解决封赏的事宜。
    “可以封,但无须封西南王。西南王之下,每位军官进阶一级,这样既能招揽下面的人,又能让众人知道陛下对功臣的重用。西南王虽自己不能加封,但见底下人晋级,应该也不会对陛下有怨言。”周遂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顺帝眼前一亮,激动起身:“果然是好法子!就这么办,朕不封他,但可以赏赐金银珠宝。西南王之下,所有将士均晋升一级。”
    说完,顺帝看向周遂之的目光亲切了许多。他终于知道父皇将这些人留给他的用意了,便是要在这样的时刻为他献计谋划。
    出了宫,众臣各自上了马车回府。吏部尚书孙远道刻意留在了后面,待众人都走了之后,他便喊住了即将登上马车的周遂之。
    “周相。”
    周遂之侧身,见他似有话说,道:“孙大人有何要事?”
    “要事谈不上,就是想请周相到在下的府中小酌几杯。你我同朝共事了这么多年,私下闲聊的几乎可是少之又少,不知道周相是否赏脸?”孙元道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周遂之心中一转,自然知道他在刻意拉拢他。原因么,自然是因为他在小皇帝面前露了脸,以后大约要受到重用了。
    周遂之作出有些为难的模样,道:“孙大人见谅,今日有些不便。夫人早就遣人来报,言明今日家中有贵客等候,嘱咐我要早些回家。”
    孙元道眯眼,周遂之乃平民出身,并无贵戚,一路混到今日他以为他自有一番圆融,没想到却遭到如此直白的拒绝。孙元道心中冷笑,若不是见他在小皇帝面前有几分薄脸,以他冀州孙氏的出身,会主动拉拢一个无依无靠的纯臣?
    “这样如何,在下今日回府应酬贵客,明日下值之后再亲自登门拜访?”在孙元道左思右想的时候,周遂之提出了解决办法。
    孙元道笑了,道:“那好,在下明日就在府中恭迎周相大驾了。”
    “不敢。”
    “告辞。”
    周遂之上了自家的马车,车夫扬起扬鞭,马车缓慢地驶向周府。
    周遂之入了府,管家便来报,说贵客已经在书房等候。这样看来他拒绝孙元道的并不是托辞,而是确有其事。
    周遂之来不及换下一身朝服,匆忙赶往书房。推开门,一眼便见到在书架前浏览丛书的着墨绿色暗纹袍的男子。
    “臣参见瑞王殿下。”周遂之拱手见礼。
    瑞王朱兆桢,当年因为不讨太宗皇帝的喜欢,早早地就被遣到了封地。比起一直引人注目的庆王,刚直硬朗的鲁王,他的存在似乎是最没有人在意的。而又因为他的封地离京太远太偏,偶有时节能进京面圣也会被先帝以“路途遥远不必奔波”为名阻拦。
    朱兆祯虽与先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因为母亲是江南女子,长相温婉柔美,所以他本人也是温和如玉的长相,并无太宗皇帝那般魁梧的身材,这大约也是他不讨喜的原因之一。又因从小饱尝人世冷暖,所以待人接物十分谦和,与之交往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平易近人。
    他从封地一路秘密赶往京城,自然是有要事。
    “子期不必多礼,你我君子相交,莫要被这些繁文缛节所困扰。”瑞王亲自将周遂之扶起身来,温和的笑道,“当年你我在榕城的时候是何等轻快自在,相处甚欢,如今虽换了地方,还希望子期莫要与我见外了。”
    周遂之入仕前曾游览过许多地方,落脚在榕城的时候结识了瑞王,因其作风朴素、亲和有礼,又不因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看轻了他,两人相谈甚欢,也算是一段佳话。这些年他们之间并没有断了交往,周遂之能越走越高,其中也不乏瑞王的暗中相助。
    “臣与王爷有过那一段缘分已经是十分难得,臣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周遂之笑着请瑞王在上座落座,他坐在次座。
    瑞王对于今晚的来意并没有隐瞒,他直言道:“我已有了夺位之心,可前路凶险,想请子期相助。”
    周遂之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臣与王爷乃是莫逆之交,王爷所请臣无所不从。只是夺位凶险,王爷当真做好了打算吗?”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争?”
    “皇帝年少,可大夏战火四起,民怨沸腾,恐怕已无过多的时间让皇帝成长起来。为百姓计,臣宁愿登基的是王爷,如此才能早日使天下安定,万民归顺。”周遂之附身一拜,情真意切。
    瑞王再次扶起了他,他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以周遂之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还以为他并不肯助他。
    周遂之起身,冷静地看着他,道:“国大主幼,并非我朝之幸。若王爷能顺利登位,臣愿全力辅助哦,绝无二心。”
    凭瑞王对他的了解,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便再无更改的可能。他心下安定了不少,认为这一趟走得太值了。
    夜里,送走了瑞王,周遂之返还了主屋。
    周夫人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待他一坐上桌便差使丫头端了水给他净手,又亲自给他递上帕子擦手,事无巨细。
    “你将他敷衍走了?”周夫人比他年轻十余岁,今年不过三十罢了,可眉目间自有一番成熟。
    周遂之喝了一口汤,下人们都退下了,他们夫妇二人自然没有秘密,他如实道:“他想我助他夺位,我答应了。如今的局势是越乱越好,乱起来咱们才有机会。”
    周夫人给他的碟子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叹气道:“这些年咱们费心筹谋,眼看着大夏就要乱了,总算没有辜负故人的在天之灵。”
    周遂之伸手握住了她的,用力地紧了紧,他如今担忧的事还有一件:“凤主已经出宫,接下来大夏再乱也不会伤及她半分。只是你我的身份,该如何向她据实相告?”
    周夫人沉默了,夫妻俩都是心志俱坚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迟迟不肯下决断。
    周遂之冷静地分析道:“我观她这些年的行事,猜测她大约只是想复仇罢了,如今杀害她亲人的俱已伏法,她恐怕没有复国的打算。”
    周夫人却显得有些激动,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她道:“她是王室唯一的血脉,如今家仇虽已报,国仇却还未清!我南疆数万将士的英魂还在天上看着,若她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不能重新将王旗插回圣山之上,算得了什么复仇成功!”
    周遂之放下筷子,伸出双臂抱住了她。南疆胥家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家,她的父兄皆是威震边陲的大将军,她也曾跟随父辈披着银袍上过战场,胥家的忠血流淌在她的骨子里,她不允许这样忠勇的家族就此泯灭,也不允许南疆国从此在地图上被抹去!
    “公主应与我一样,将复国作为毕生使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周夫人紧紧地抱着夫君的肩膀,她无法忘记年少时看着父兄战死在敌人枪下的画面,更无法忘记大夏以斩草除根为由将整个王室屠尽的暴行。她隐忍在上京这么多年,没有与公主相认,混迹于夫人小姐的圈子,不仅仅是为了杀一个威帝而已。
    周遂之安抚自己的夫人,用尽了耐心:“我知道你的决心,放心,我会帮助你完成的。”这些年,他便是她心中的定海神针,无论什么时候都毫无立场的站在她这一边。
    “那凤主那边……”
    “找到合适的时机后,我会亲自去跟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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