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菡岛的阁楼里只有她和管家两人,但是在阁楼以外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存在。他们穿着低调,动作敏捷,偶尔在阁楼外走动,从不打扰她也从不登门。
从觉除了第一天现身之外,再也没出现,而从林则每天上门询问需求,无论是日用品还是水果蔬菜,第二天一定会准时送达。
这些全都是陈望的人,或保护或监视,即便她曾经和段景言一起开过小艇,知道操作方法和行驶技巧,但是她根本不可能在陈望的天罗地网下成功离开。
陈望给她找了天衣无缝的借口,解释旷工和失联,苏乔也只能待在茗菡岛上等待着。
等什么呢?
鬼知道。
苏乔最近的生活可以用“返璞归真”来形容。
她会在早上七点钟起床吃饭,上午扎进书房看书;日头晃到中午,如果天气好,会搬一张躺椅到沙滩上晒太阳;晚上更简单了,用一部老电影或者电视剧的一两集来消磨时光。
总之,像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也无限趋近于健康生活。
那个话不多的老管家,最近忙碌起来,尤其是收到从林带来的一筐毛线以后。
颜色各异的毛线像一盘散沙,错乱地迭在一起,为了使用方便,管家把它们一一绕成毛线球,所以苏乔成为人工智能毛线架。
任何事都讲究熟能生巧,苏乔很快就掌握了秘诀,两只胳膊撑起线束,左右移动着配合对方,结果自然事倍功半。
苏乔确实闲得长草,坐在管家旁边拿起两根毛衣针有样学样地捣鼓起来。
她学得快,动手能力强,一天不到的时间,独立完成一只小袜子。
这期间,据说陈望来过几次,很可惜苏乔一次都没见到。他一定是故意的,次次在凌晨光顾,她的睡眠一向很好,毫无所觉。
又一个晚上,苏乔从睡梦中饿醒,楼下静悄悄的,她打开几盏壁灯照明,一路钻进厨房,翻找出米和锅,开始淘米熬粥。
燃气灶的蓝色火焰不断扑在锅底,她盯着它们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火焰忽然飘忽起来,振翅扑向一侧。
那一个瞬间,像是某种心电感应,苏乔回头。
陈望正站在她身后,手臂穿过腰两侧自背后抱住她,手心和手背交迭在她小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贴在那里不动。
寒冷的深夜,他的体温隔着布料熨帖着她,苏乔的心没由来的急剧地扑通了几下。
她僵着上半身不动,他贴着她耳后的皮肤轻吻了一下:“饿了可以喊管家帮你准备饭。”
苏乔挣了一下未果,摇摇头:“太晚了,扰人清梦可不好。”
“所以我每次来都不会叫醒你。”他腾出一只手,握着勺柄搅拌着小锅中的水和米。
“那我谢谢你?”苏乔趁势挣开他的桎梏。
“这倒不用。”陈望调大燃气灶的火苗,“配什么菜喝粥?”
苏乔愣了一下,仔细瞅着陈望的脸,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她问:“是我想的意思吗?”
陈望不再说话,打开从冰箱的保鲜格,翻出一块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拿到水龙头下仔细洗了洗。
苏乔也没有说话,厨房里只有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以及米粥顶开水层的咕嘟声。
陈望的动作熟练利落,削皮切丝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最后用刀收进餐具中,撒几片香菜,淋上几滴香油和醋。
然后,一碟香脆可口的凉拌咸菜丝新鲜出炉了。
老陈醋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味蕾,苏乔望眼欲穿,陈望把盘子推给她,她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捏起一根放进嘴巴里。
陈望简单地清理了流理台的杂物,然后回到燃气灶边搅拌米粥。
蒸气锲而不舍地顶开浮层,裹着米香的沸水泡一个接着一个的碎开,厨房里弥漫开甘甜的米香。
过了一会,陈望关掉燃气阀,他用毛巾垫着起锅,苏乔已经端着咸菜丝,顺手拿了两套餐具离开厨房。
苏乔去的方向正是餐桌,陈望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边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
*
第二天清晨,阳光沐浴着海滩,陈望在阁楼外和两个黑衣男人说话。
管家将准备好的早餐一一端上饭桌,忍不住小声疑惑:“怎么多了一道小菜,我记得我没有准备这个啊。”
苏乔没有解释,而是指了指窗外:“他怎么还没走?”
管家摇头,这是陈望第一次在茗菡岛留宿,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
食不言地吃过早饭,陈望上楼,苏乔立刻踩着棉拖鞋追上他。
陈望的步子大走得快,苏乔追到一楼楼梯的拐角,她微微仰着头说:“我们谈谈吧。”
淡淡的阳光落进苏乔眼睛里,她终于不想再等下去了。
陈望点了点头。
书房坐落于二楼的向阳处。
苏乔不止一次溜达进来,翻看不少互联网查不到的资料,比如关于陈望的传奇。
除了她已经了解的有关科技领域的成绩外,还有更早不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早些年家族里的一些隐秘,比如生意上的铤而走险和釜底抽薪,他掌控资本,也积累着资本,然后琢磨如何运作和转换。
如果辉泰作为白色王国的起点,那么天澄是成就他的一片光明。
所以最初的最初,她选择来招惹他,真是一个不明智的行为。
现在正是太阳升起、蒸蒸日上的时分,苏乔坐在陈望对面的藤椅上。
在她坐下前,陈望已经帮她铺了一块四方的绒垫。厚重和软是它的特点,苏乔坐在上面,似乎能感受到一阵暖意。
她调整出最舒服的姿势,看向陈望便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回去。”
书桌上摆着一个小猴爬山的青色陶瓷笔筒,苏乔之前仔细观摩过,底部印着她看不懂的落款,百分之九十是个贵重品。
陈望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A4纸,两样东西同时被推到苏乔眼前:“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现在把你的计划按照先后顺序写下来。”
苏乔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如果我写了,你会立刻放我回去吗?”
陈望一时沉默,苏乔读懂其实深意,不管她说不说写不写,只要他不想,她就只能乖乖待在这里。
苏乔的呼吸起起伏伏,然后把笔和纸推还给陈望。
陈望捏起笔转了转:“怎么不写?”没等她回答,他已经替她下了结论,“因为写不出来,也说不出来,你要做的事情连你自己都没有底气。”
苏乔不愿意承认被他说中了,垂下眼睛:“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们敌不过许家的势力。”
苏乔没有很泄气,因为力量的悬殊她一直都知道:“这并不是用成功与否来衡量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坚持四年吗?”
她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倾倒出来:“当年确实有很多因素导致了方绪的结局,但是失职永远是我心里的一道坎,现在明知线索而不去做些什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陈望始终坐着没有动,脸上是平静到淡漠的情绪,丝毫没有暴露他心里的波澜。
“你一定要去许家?”
“这是我和证据最接近的机会。”
陈望看了她一会。
他自知了解她,倔强又能说会道,哪怕到了剖析心迹的时候,也不忘暗暗给自己挖坑。
她不再看她,握起笔,低着头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龙飞凤舞的笔触中,一个又一个符号落在上面。
等他像投篮一样把签字笔甩进笔筒,嘴角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其实,除了去许家,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苏乔小拇指的指尖忽然随着脉搏一起跳了几下。
一瞬间,激动和无可名状地情绪同时涌来,她压着错乱的呼吸问:“你会给我吗?”
可是,陈望的声音除了冷酷再无其他:“不会。”
陈望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书房的空间里只有苏乔一个人。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她的左腿已经麻到升起针扎一样的疼意。
阁楼外面响起游艇发动机工作时的噪声,苏乔以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探身捞过陈望写的那张纸,上面是一首四句七言古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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