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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才有的一株并蒂莲毁于旦夕,可向来爱花的楚振生却来不及心疼,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小块红通通的东西从翻倒的细长花器里滚落出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块血肉模糊的碎肉,里头嵌着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金属,看样子应该是个追踪定位器。
    慕鸣盛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差,认识他快二十年的楚振生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理智全无地发狂。他弯下腰把那一小块皮肉捡起来,狠狠握在手心,举起枪对着倾倒的花器连开了数枪,竹子做的花器猝然裂作了两瓣。
    冒着烟的枪口和他压抑不住的心情一样躁得快要炸。
    尽管在上下都有邻居的平层开枪,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现场没有人敢上前劝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尽量不想让慕鸣盛想起他们的存在,唯恐下一秒,那一连串精准地射击到同一个点上的子弹会转而打到他们自己身上。
    慕鸣盛转过头冷冷地看向那个为首的随从:“不是说找到了吗?不是可以确定吗?一群该死的废物!”
    楚振生被他连开数枪的狠辣惊得脸色惨白,扶着他的手臂说:“这盆插花是早上才到的,我去查查监控就能知道是谁送来的了,不管是谁,但这个人一定是想离间咱们哥俩的关系。”
    监控室和物业管理处在一起,楚振生以丢了快递为由要求查看当日的监控,可保安一脸歉意地告诉他,物业的监控系统发生了故障,当天以及往前一周的所有视频原片甚至备份都被清除了。
    风雨欲来,天空中飘过一片巨大的阴云,天色霎时就暗下来。
    慕鸣盛脸色阴沉地站在监控室的外头,锃亮的深色短靴焦躁地在地上蹭了蹭,无意地碾死了一群正急着回家躲雨的蚂蚁。
    所有的随从都不敢说话,他们怀疑,这个杀伐决断的男人就快要失去理智了,而他杀人也正如杀蚂蚁那么容易。
    画面外,重复看了好几次视频的沈听眉头紧皱,他正在回想十几年之中每每和慕鸣盛见面的那些细节。陈聪叫了他几次他都没听见,直到楚淮南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他才回过神。
    陈聪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楚振生涉嫌故意杀人一事,就算视频里他亲口承认了也没办法定罪。毕竟空口无凭,这样的案件还是得有切实的证据才行。但目前比较清楚的是,慕鸣盛非法持有枪械,单靠这个视频我们就可以以群众举报的名义拘了他,沈队你怎么看?”
    沈听摇头:“不要贸然行动,先通知海关办禁止出境。”
    对这样的安排陈聪也十分赞成,“也对,根据视频里的对话分析,这个慕鸣盛绝不是非法持枪这么简单!”
    潘小竹立刻拿起电话:“那我马上通知户籍和海关,先核实身份然后报禁止出境。”
    蒋志补充道:“户籍那儿用不着核实,直接报海关就行。之前沈队怀疑过这个慕鸣盛有可能是whisper,所以我和文迪已经做过一次身份核实,他是美籍华人,名下没有房产,在国内也没有申报过的常住地。这次回国,他的落脚点在静和区的一处独栋洋房里。”
    洋房位于寸土寸金的闹市,住在那里的非富即贵。
    沈听又想起小时候,父亲在提到这名优秀的师兄时,言语间的自豪。
    “他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上学那会儿不仅功课好,经济头脑也很好。你刚出生那会儿,他建议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房子。要是听了他的话,小听你搞不好就是个富二代了哈哈。”
    慕鸣盛,慕伯伯。
    自参与桃木行动以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入沈听的视野之中。在收到whisper寄来的陈峰的日记后,沈听就怀疑过他。
    而在查明他曾在他们入住当天到访过文旅小镇、并在此之前去拜访过沈母后,沈听甚至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whisper。
    可这段由whisper发过来的视频录像,却彻底推翻了这个猜想。
    现在,沈听已经很笃定慕鸣盛不会是whisper。
    那个行为鬼祟的whisper虽然极不信任警方、行为举止总令人捉摸不透。但从他此前的种种行径可以看得出来,尽管其所用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可这个人应该不是个“坏人”。
    相反,在很多案件中,whisper都为警方提供了断案的重要线索。比如眼下这条记录了楚振生和慕鸣盛不为人知恶行的视频。
    这段视频不仅揭露了楚振棠死得蹊跷,还让沈听有了个可能性很高的可怕猜想——慕鸣盛就是陈峰日记中多次提到的那位f先生!
    在日记,陈峰曾表明想让沈止与f先生继续和平共处,又强调了f先生于他有着一份沉重却不得不报的恩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听也总会独自揣摩,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恩情,才会让陈峰愿意为那个f先生守住雇凶杀友的秘密呢?
    随着案情的查有所进展,那间曾经名为珍美,现如今已经改名作“康仁”的精神病医院进入了警方的视野,而抚养陈峰长大成人的陈添贵曾在珍美工作过。
    因此,沈听一直暗暗猜想,那份恩情会不会是假借他人名义的哺育之恩。
    而被刘胜绑架后,沈听从他的口中听到了有关当年步行街杀人案背后的更多隐情。
    据刘胜说,他父亲沈止的死不过是一切事端的导火索。华鼎万亿的掌权人雇凶杀人,为的是引出毒品的来源,最终祸水东引,扳倒风头正劲的航宇。
    这么想来,华鼎万亿似乎也是姓慕?
    慕万亿素来高调,慕家做的虽然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却仗着行动缜密,百密无疏而一向无所顾忌。风头最盛时,慕万亿的一句“我慕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毒品市场上曾掀起过一阵“崇拜”浪潮。贩毒起家却用不着鬼祟躲藏,这是多少毒品倒爷梦寐以求的事啊!
    如果慕鸣盛是他的儿子,而陈峰也是由慕家养大的,那么他帮着慕鸣盛杀掉沈爸爸从而引起轩然大波,使得警方对毒品来源进行穷追猛打,从而借警方的手光明正大地除掉对手!这也能说的过去。
    还有那个爱尔基金。
    沈听将那张刊登有爱尔基金十二周年庆时,众慈善家合照的的报纸翻了出来,转头对文迪说:“去问问这家报社,看有没有更清晰的存档。”他指了指站在贝隆身后身体挺拔但面目模糊的男人说:“这个人,应该也是慕鸣盛。”
    第192章
    沈听的直觉果然是对的。文迪在报社的电子存档中找到了一份高清版的pdf扫描件, 那张合照中站在最后一排的那个,果然是慕鸣盛。
    这下,所有人都开始相信爱尔基金会和康仁跟慕鸣盛绝对脱不了干系。
    一切杀人灭口的轨迹, 都围着康仁打转。偏偏他们对康仁的调查却没有丝毫实质性的进展,眼下深入调查势在必行。
    沈听想起从康仁逃脱的范芳曾描述过的, 想到那个关押着年幼病人的地下室,他不由心里一沉。
    无论是临时检查和秘密搜查, 警方已经接连做了两轮,但仍然无法找到那个神秘地下室的入口。
    沈听撑着下巴, 打开了所有相关案件的人物关系图, 铅笔的笔尖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描摹着。他们得想想办法,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到康仁进行全面搜查的突破口。
    ……
    曹小琴从没想到,在她的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可以再见到宋辞, 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她因故意伤害等罪名被判刑,又因重病而被批准监外执行。
    在她参加社区矫正活动时, 警方派人接走了她,说是有一些事情要先知会她。而后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见到了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见到那个青年人时, 曹小琴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向自己。身子是佝偻的,衣服是旧的,但相较于她的狼狈, 端坐在对面的宋辞却打扮得十分体面, 紧贴着他坐在一旁的楚淮南, 更是样貌出色、仪表堂堂。
    曹小琴咬着嘴唇, 脸色铁青。
    要不是屋里还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陈聪在一旁盯着,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忍不住再给这个衣冠禽兽的畜生补一刀。——这是一种足以让本来柔弱的女人的暴起的愤懑。
    她忍耐得真的很辛苦, 也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欺负是老实人。像她和女儿高菲这样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的, 被迫活得如履薄冰,而像宋辞这样的人渣,却总能如鱼得水。
    “你好,高菲妈妈……”沈听的真实身份是桃木行动里的最高机密,因此在曹小琴这儿,他依然只能是那个强暴了高菲的宋辞。
    听到这句“高菲妈妈”,曹小琴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她出离得愤怒了。
    当这个称谓从宋辞口中说出时,这便不只是个纯粹的称谓了!这是全然的侮辱,是赤裸裸的挑衅!
    曹小琴“豁”地站了起来,奔到门口,她决定避一避,以免自己忍不住要和这个人皮畜生同归于尽。
    可门被人从外反锁了,她推不动便拎起拳头“哐哐”地砸门。
    “让我走!我想回去!人不能和畜生待在一块儿。”
    曹小琴的身体很弱,这也是她得以被批准监外执行的原因。已经病入膏肓的可怜女人实在经不起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她脸色煞白、呼吸紊乱。
    沈听打算和曹小琴聊的这个事儿牵连甚广,因此在外头守着门的,是桃木行动小队自己的人。
    守在门外的潘小竹和文迪也没想到曹小琴的情绪会这么激动,一时面面相觑。
    还是潘小竹反应快些,柔着嗓子劝曹小琴配合警方工作,和里头的宋辞好好聊。
    “和这个畜生,我没有什么好聊的!”门外的警察疯了吧!不仅不带她走,还让她和宋辞那个王八蛋好好谈!?
    曹小琴的直觉告诉她,这次与宋辞的见面,大概又是一桩官商勾结、同流合污的腌臜事。她又气又急,觉得嵌在胸膛的一颗心狂咚咚地狂跳,几乎快要昏厥。
    在此之前,沈听就已经预料到曹小琴见了他,情绪一定会有所起伏,但却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他转头和一旁的陈聪交换了个眼色。
    陈聪立刻大步上前,把倚着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曹小琴扶过来,哄着她先坐下。
    曹小琴见到沈听的脸,气更不顺了,抖着嘴唇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他重重地一砸。她温顺本分了一辈子,对谁都没有这样过。
    沈听见曹小琴拿杯子就已经料到她想要砸他,可他非但不躲,反倒迎过去任她砸。
    如果怨恨的情绪一直得不到发泄,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能得到缓和的话,那急怒攻心的曹小琴压根儿就听不进去接下来的谈话。沈听一直在盘算着要打破这个僵持的局面,找个突破口,见曹小琴举起杯子,他立刻觉得机会就来了。
    一个愤怒但并非杀人狂魔的正常人,在看到血的时候,往往情绪上的惊恐会压倒愤怒。而他正需要曹小琴的愤怒可以尽快冷却下来,且为了达到目的,他对自己一向狠得下心。
    而面对“应该被碎尸万段”的宋辞,曹小琴压根儿没想着要留手,加厚的隔热玻璃杯应声而碎,沾了血的玻璃渣顿时掉了一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有人毫不犹豫,结结实实地为他挡了这一下。
    “楚淮南!”沈听错愕地叫他的名字。
    玻璃杯擦破了楚淮南的额头,殷红色的血顺着额角留下来。俊美的资本家,顷刻破了相。——一旁的陈聪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脸一下子就垮了,高声喝道:“曹小琴!你疯了吗?你还在刑期!正在监外执行!”
    “要不你先去医院吧。”沈听皱着眉检查楚淮南头上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
    楚淮南没吭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情绪起伏不算太大,但沈听立刻就知道了。——他生气了。
    伤错了人的曹小琴有些懵。刚刚砸杯子只是单纯为了泄愤,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得手,还误伤了无辜的人。
    “足够冷静了吗?”楚淮南用沈听递过来的手帕,按住了自己还在流血的额角,对着坐在对面目瞪口呆的曹小琴一抬下巴,声音平静的像受伤的人压根儿不是他。
    沈听又提了一次让他先去医院的事情,他柔声说“用不着。”,转头对陈聪说:“把事情和曹女士讲讲。”
    但凡和沈听在一块儿,楚淮南总是笑意盈盈。陈聪很少见到楚淮南这样严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偷偷瞄了一眼自家队长,发觉沈听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懊恼自己怎么没拦住曹小琴的陈聪皱着眉,清了下嗓子对已经安静下来的曹小琴说:“宋辞报了案,要求详细调查关于您女儿高菲的旧案。”
    闻言,曹小琴的露出惊讶的神色。
    “宋先生现在已经申请成为了警方的证人,他表示很希望能够帮助您一起查明高菲案当年的真相。”
    真相?能有什么真相?
    曹小琴凄惨地想:真相就是以宋辞为首的混蛋们欺负了我们家高菲!欺负了我可怜的女儿!
    沈听见她沉默,见缝插针地跟着说:“无论你相不相信,但我现在确定当年的案件,高菲是被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曹小琴抬起头来。
    “我想你应该认识这个女孩。”沈听将舒静兮的照片放在桌面,用食指推到曹小琴的面前。
    女人的神色一凛,她认识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是高菲的挚友,曾和高菲形影不离。
    沈听从曹小琴错愕的脸上读出了答案,因此继续说:“我希望您能明白,于我个人而言,我并没有再继续纠缠于这个案件的理由。当年的判决你很清楚,我从头到尾都是被判无罪的。但现在我站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我想求个心安,我想要找出当年案件背后的真相。”
    曹小琴盯着他,眼神里淬着一些憎恨和不甘心,但到底有些松动。
    沈听趁热打铁:“据我所知,高菲现在正在康仁疗养院接受治疗和照顾,您的身体不好,我猜测您有打算在身故后把高菲托付给康仁,对吗?”
    听他这么说,已经被这个世界的恶伤得草木皆兵的曹小琴再次会错意,恶狠狠地瞪向他:“你们想干什么?我的女儿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们还要打她的主意吗?”
    “不是我们在打她的主意,而是如果你真的希望高菲过得好的话,就不应该把她托付给康仁。”对这个刚刚试图伤害沈听的可怜母亲,楚淮南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夹杂着冷淡的怜悯之色。
    “如果警方的调查没问题,康仁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你总不希望亲手把女儿送进虎口里吧?”
    曹小琴警惕地看着他,犹豫着问:“你是谁?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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