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吧!”
诺亚幽怨地看了眼容远,垂下头,闭上嘴巴,但失落的声音还是从肚子里传出声音说:“唉,我就知道……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远远,你不爱我了吗?”
容远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隐约间好像还听到夜翼那家伙的闷笑声,他眉头一挑,杀气腾腾地看向诺亚,咬牙道:“诺!亚!”
诺亚脖子一缩,夹着尾巴转身就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爆笑声,好像有很多人鼓掌、欢呼、大笑,快活得不得了。
几人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十几个当地的青年男女聚拢在一起,又笑又喊,喧闹无比,肆无忌惮地吵闹着,好像很享受这一刻成为众人视线中心的待遇。
在这种旅游业发达但管理方面没有跟上的地方,很容易就出现这种情况——当地的居民因为众多游客的存在轻而易举就生活富裕无忧无虑,因此当地人——尤其是年轻人就缺乏责任感和奋斗的动力,整日游手好闲,吃饭嫌盐少,喝水嫌茶凉,如井底之蛙一般自高自大,什么也看不起,更不会顾虑其他人的感受。
这种混混,容远几人都见得多了,不以为意,正要继续离开,忽然又都皱起了眉头。
那些混混哗地一声散开,露出了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长相看不清楚,因为此时他身上被人浇满了散发着异味、颜色也十分诡异的恶心液体。
那些当地的混混们就是在笑他。
少年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一滴灰黄色的液体从他的睫毛上落下来。他伸手抹了把脸,将本来就很脏的脸抹得更花了。
众人又一次大笑起来,指着他用土话骂了些“傻子”、“白痴”之类的。少年好像没有听懂,看着众人开心的样子,于是他自己也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没有半点被人欺辱的愤怒和阴霾。
那些人围着他嬉闹一阵,有人似乎还想踢两脚,最终却因为他身上太脏放弃了。等到那些混混们闹够了,换个地方找别的乐子,他才用袖子擦了擦小包裹上的脏东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正好路过容远等人身边。
“小鬼,需要帮忙吗?”夜翼低声问道。
少年愣了愣,四处看看,又指了指自己,确认夜翼是在跟自己说话以后,他慌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什么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在跟我闹着玩呢!”
“什么闹着玩,他们是在玩你吧!”容远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他头上,说:“擦擦吧!那些不把你当人看的,可算不上什么朋友。唔……不过,如果你自己都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也是你的选择。”
漫不经心地说完后,他双手插在兜里继续往前走,阿尔法紧随其后。
夜翼想了想,从口袋里逃出两颗糖,放在少年手中,快走两步跟上去。
诺亚现在还不太敢离容远太近。它落在最后面,路过少年的时候顺便像真正的狗一样把鼻子伸过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然后打了两个喷嚏,甩甩头跑了。
少年德罗布克拿着糖,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呆呆地注视着远去的背影。
那时,容远只将这个短暂的相遇当做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转眼就抛在脑后了。双方甚至都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更不知道今后竟然会成为生死与共的队友。
数年之后,飞炎队又偶然救下了被星盗当做奴隶掳掠的德罗布克,他一眼就认出了容远等人。再后来,他就以医师的身份加入了飞炎队。
漫长的相处时光中,德罗布克也跟容远说过自己的身世——他的母亲是非自愿地怀上了他,因此出生之后没多久他就被母亲抛弃了。而他的父亲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混子,酗酒、(du)博、家暴,在德罗布克十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因为杀人抢劫罪被逮捕判刑。
因为他是罪犯的儿子,周围没有人愿意与他来往。在那闭塞的小镇中,所有人都对他抱着冷漠、鄙夷、疏远的态度。
比从被欺凌中长大更可怕的,便是被整个世界都隔离在外的冷暴力。
也因此,那些混混拿他取乐的行为,反而成为了他心中难能可贵的友谊。
但每个人的承受都是有极限的。实际上在容远等人遇到他的时候,德罗布克已经萌发了死志,他手中的包裹里装着的就是他刚刚买来的一瓶毒性极强的农药。然而……那件衣服,那颗糖,又让他重新产生了生存的希望。
有时候,或许人只是渴望着那么一点点纯粹的善意而已。
污浊之土,开出皎皎之花。
尽管德罗布克生长的环境是那样恶劣,成年以后的经历也颇多坎坷,但他始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他一直都严格地要求着自己,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做任何违背道德的事;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他总是最先给出信任和善意的那一个;不管被骗多少次,他还是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
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众人嘴上都说他傻,实际上谁不喜欢他的善良和纯粹?就连毒舌的伊斯力都有一次评价:“布克是我们当中最干净的那个人!”随后他有立刻对容远说:“当然啦,队长,我不是在说你……”
数十年匆匆而过。
德罗布克的种族寿命较短。容远等人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老去。飞炎队里也有人离开去陆地上结婚生子,但他却从来没有产生过离开的想法,有时间的时候总是在钻研医术。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渐渐成了联盟中数得上号的名医。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头发半百的德罗布克曾经这么对新人文达笑着说:“飞炎队就是我的家啊!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舍得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