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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准备给醇佳皇后请安,却看见竹风直起身后,脸上浮起的红印,不禁脱口而出:“竹风,你的脸……”
    醇佳皇后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尚荣公主一眼。
    尚荣公主毕竟是醇佳皇后亲女儿,自己母后是什么做派,她最清楚不过了。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也太难看了,看着碍眼,赶紧下去。”
    醇佳皇后正面对着尚荣公主,看不到竹风朝自己女儿无奈又温柔的一笑。
    “是,殿下,竹风告退。”
    尚荣公主咳了一声,把移开了目光,这才撒娇般地走到醇佳皇后跟前,讨好道:“母后,尚荣来凤栖宫蹭饭。”
    醇佳皇后摸了摸尚荣公主那乌黑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荣儿,你都十六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没点正经样,将来嫁人还是这样,岂不是让其他人看笑话?”
    “其他人看到的自然是端庄的东晋公主,”尚荣挽着醇佳皇后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母后能看到,那是因为其他人不能和母后相比的。”
    尚荣公主自小就能说会道,长大后一张小嘴更是能三言两语哄得人心花怒放,所以德隆帝也格外宠爱这位公主。
    王贵妃虽有皇子,但皇子不成器。而她醇佳皇后虽然无子,但所诞公主讨皇帝欢心。只要布置得当,她就能除掉王贵妃母子。
    所以,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永宁那丫头比你小一岁,母后却是估错了她的心思,不简单。以后见到她,不可掉以轻心。”醇佳皇后拍了拍尚荣的手背,简单地说了下在尚荣来之前的事,忽然话锋一转,转脸看着自己的儿女,不放过少女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事已至此,竹风便没什么用了,荣儿觉得呢?”
    尚荣的心紧了一下,可醇佳皇后在看着她,她不敢露出半点犹豫。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考虑,很快便笑了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便弃了吧。”
    醇佳皇后有些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道:“倒也不必这么狠。”
    尚荣公主挠了挠脸颊,有些不解地看着醇佳皇后,嘟囔道:“竹风是挺好的,可若是对母后不利,那……”
    尚荣公主垂下眼,小声地把后半句说完:“不过是一个奴仆,弃了又如何?若是不狠,那便对不起姐姐了。”
    尚荣公主的姐姐,在十八年前便在襁褓中夭折。
    至于是如何夭折的,母女两人心知肚明。
    醇佳皇后沉默了一下,心中一痛,叹了口气,道:“到了如今,难道母后还摆不平这么小一件事吗?竹风就暂时留着,指不定以后另有他用。”
    大女儿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条刺。如今她只剩下尚荣一女,尚荣本该连着大女儿那份宠爱也一道享受,可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她无法让她天真无邪地长大。
    可这不代表她不能在别的事上弥补。
    贵族女子养个面首不过是寻常之事,竹风的容貌确实生得好,性子也与东晋男子不同,尚荣看着新鲜也是正常,只要不动情,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直接处理了,尚荣少不得心中留两分遗憾,还不如等她自己腻了。
    “母后说的都是对的,”尚荣点点头,心中舒了口气,笑眯眯道,“尚荣听母后的。”
    醇佳皇后哭笑不得,用手指点了一下尚荣的额头,嗔怪道:“你呀,母后真是拿你没办法。”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午膳过后,醇佳皇后去了午憩,尚荣公主才离开凤栖宫。在宫女扶她上轿的时候,她想了想,朝贴身宫女道:“红香,我想喝雪耳莲子羹。”
    宫女顿了顿,然后点点头:“是,殿下。”
    一行人回到尚荣公主的尚阳宫,尚荣公主换上常服,坐到案几前,托着腮,拨弄着上面的一只草蟋蟀。
    编制蟋蟀的草条已经泛黄,有几处颜色稍深的圆点,触手粗糙,尚荣那纤细的手指抚上去时,感觉有些许扎手,可她依然爱不释手。
    “殿下,雪耳莲子羹送到了。”
    尚荣被红香的声音拉回神。她抬起头,正看到竹风正一身内侍打扮,提着食盒,朝她微笑躬身:“尚荣殿下。”
    尚荣眼神微微一亮,冲竹风笑了笑,道:“竹风,你可算来啦,快过来!”
    红香领着宫女们悄然退下,竹风轻手轻脚地跪在尚荣身侧,将食盒放到案几上,看到那草蟋蟀,温声道:“原来殿下还留着它。眼下正是飞星草长成的时候,可惜东晋不长飞星草,不然可以给殿下编一只新的。”
    飞星草是大覃的一种野草,叶子狭长,表面长有艳丽的红点,所以覃人喜欢拿飞星草编成小动物的形状,逗孩童开心。
    尚荣抿了抿唇,道:“没关系,我就喜欢这只。”
    她没见过竹风口中的飞星草,也对飞星草没什么兴趣。她视这草蟋蟀为珍宝,是因为这是竹风给她的。
    竹风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褪去,即便身穿内侍服,也难掩身上的优雅。
    这是尚荣从未在东晋男子身上见过的。
    起初是被他的容貌引起注意,然后便是好奇,看过他行云流水地展示大覃礼仪,又看过他在灯下,将几条干巴巴的草条编成精致的蟋蟀。
    她见过许多人在母后面前求饶狡辩,唯独竹风,从不解释什么。他话并不算少,在她无聊的时候,他可以三言两语便为她勾勒出大覃民间的趣事。
    竹风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可尚荣更喜欢他穿大覃的衣裳。她看着竹风,叹了口气,道:“竹风,你想过离开凤栖宫吗?”
    竹风很少出凤栖宫,“雪耳莲子羹”是她和他的暗号。
    醇佳皇后给竹风安排的身份,无非是先处理了一个内侍,然后让竹风顶了那个内侍的身份,再将他调到凤栖宫。
    留在宫中,竹风随时都有可能被净身,甚至悄无声息地就消失在世上。
    尚荣的目光像一颗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在竹风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他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
    可涟漪终归是会消失的,不忍也只是一点点的。
    他早就没有退路了,即便离开凤栖宫,他也无处可去了。
    “殿下,竹风想过的。”竹风轻声道,“娘娘说,只要能拉拢到永宁公主,娘娘就送我出宫。听说永宁殿下最近会在司乐坊练习水神舞,竹风已经想好对策,还请殿下助竹风一臂之力,送竹风再去见永宁殿下一面。”
    “竹风今日失手,未能完成娘娘的吩咐,竹风想达成娘娘所愿后,给娘娘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作者还活着,最近会尽量多更【鞠躬。
    第57章
    李画盈跟随王贵妃前往晓华宫, 王贵妃亲自给她介绍一路上碰到的一些有趣景致,就连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她也能说出一些幽默的小故事来。
    李画盈由衷感叹道:“娘娘真是见多识广。”
    她本来已经想好, 若是王贵妃问及在凤栖宫时和皇后交谈了什么内容, 她应该如何应对。可直到将近晓华宫,王贵妃丝毫没有提及。
    毕竟在王贵妃看来,她这个世子妃也才十五岁, 远离故乡, 唯一依靠的夫君又受罚禁足,还被迫与夫君分离, 被叫到皇后面前,理应是惶恐不安的。
    王贵妃不问,显然是照顾到了她的情绪。
    李画盈对这位王贵妃越发佩服了。
    王贵妃听到李画盈这么说, 掩唇一笑,道: “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按辈分算来, 阿丛唤本宫一声‘婶婶’。”
    李画盈何等聪明,当即换了一个称呼:“婶婶。”
    这王贵妃和霍行远果真是亲母子。
    王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领着她继续往晓华宫中。
    王贵妃寒门出身, 入宫后谨小慎微, 每一步如履薄冰。因为没有背景, 对待宫女奴才也客客气气, 哪怕后来步步上位, 也是按照规矩管理宫人,从不苛责打骂。
    所以, 比起家世显赫而自小骄纵跋扈的醇佳皇后,王贵妃显然更得后宫人心。在东晋后宫,人人都想服侍一个好伺候的主子, 晓华宫成了他们向往的地方。
    王贵妃越谦卑,她在德隆帝心中的分量就越重。皇后有的,除了凤印,王贵妃也几乎都有一份。就连晓华宫,比之凤栖宫,装饰用度不输丝毫,宫女奴才的数量也与皇后无差别。
    一行人回到晓华宫,早已等候多时的兵部尚书夫人迎了上来,先是行了礼,然后说道:“殿下,总算等到你来啦!”
    李画盈也回礼道:“多谢梁夫人,永宁不胜感激。”
    这位上官柔是丞相之女,兵部尚书之妻。霍丛受罚,丞相和兵部尚书让上官柔和她保持距离,也不知道这位鬼灵精怪的梁夫人用了什么法子,与她一道成了水神节的舞者,还进了这晓华宫与她作伴。
    但这份为了她违抗父亲和夫君的友谊,李画盈是感激的。
    上官柔嘟了嘟嘴,装作不开心道:“之前还喊人家‘小柔’的,怎么转脸就假装不熟啦?”
    这话一出,就连王贵妃和宫女们也忍不住笑了。李画盈哭笑不得道:“那你不也一直‘殿下’‘殿下’地喊?”
    上官柔眨了眨眼,一脸娇羞道:“那既然娇娇都这么说了,小柔也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小柔还是这么淘气,”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梁大人家里平时一定很热闹。”
    “还好还好,”上官柔笑嘻嘻道,“欢迎两位来做客。”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王贵妃开始给两人讲水神节的安排。
    东晋靠江生活,水神节成了东晋最盛大的节日,水神舞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王贵妃给两人大概讲了一下水神节当天的安排,然后便让两人今天先安顿下来,明日开始排练。她让宫女先带上官柔回房间,然后跟李画盈说道:“小柔先回房休息,本宫有两句话想跟永宁说。”
    虽然上官柔被父亲和夫君宠得无法无天,但该懂的她也懂。永宁公主是瑞王世子妃,瑞王世子霍丛是皇子一派的,王贵妃是皇子生母,眼下王贵妃留下永宁公主,她上官柔自然是不便在场的。她和李画盈对视一眼,行礼后便告退了。
    少了活泼的上官柔,李画盈等着王贵妃发话,一时间两人之间安静了不少。
    李画盈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王贵妃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不用紧张,就当是家常话,不是什么要紧事。”
    话是这么说,可李画盈与王贵妃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统共也就见过那么两次面,与自己父皇母后兄姐夫君,总是不一样的。她点点头,仍是免不了心头微紧:“永宁听婶婶的。”
    王贵妃温和道:“本宫和皇后的关系,相信阿鲤那孩子有同你提过。既然你嫁给了阿鲤,你俩夫妻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忌惮阿鲤手上的兵权,你是阿鲤的软肋,所以她想从你这里下手,便有了这次水神节的事。”
    李画盈当然知道其中关系。她点点头,坚定道:“婶婶放心,永宁定当全力以赴。”
    王贵妃笑意更深:“你这孩子,亏得本宫跟你聊了这么久,还放不下戒心。”
    李画盈被当面点破,耳尖微红。可王贵妃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再说什么客套话,就显得太假了,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王贵妃敛了敛笑意,目光温和地说:“虽说这回事出突然,但是我们东晋供奉水神,永宁你是大覃的公主,但既然嫁过来了,便也是东晋的贵族了。阿鲤那孩子虽然死板,却偏偏也有许多官家小姐喜欢,他手上的兵权也让很多人想把女儿送入将军府。若是此次水神节献舞成功,将水神的风姿演绎出来,想来也能断了这许多人的念想。”
    大覃永宁公主一曲惊鸿舞名动天下,许多人只是听说了,并不曾真正见过。若是此次献舞顺利,便也能让许多人知道,除了永宁公主,无人再配得上武安将军。
    化危机为机遇,武安将军的夫人理应如此。
    王贵妃并没有将话说全,但李画盈自然能顺着她的意思想到。若王贵妃不是将她当作自己人,又怎会同她这般推心置腹?
    李画盈真诚道:“多谢婶婶指点,永宁铭记于心,不会丢将军府的颜面。”
    “自己人,无需如此见外。”话已至此,王贵妃觉得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又道,“本宫稍后还要安排水神节的其他事,你和小柔作伴聊聊天,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跟宫女说一声即可。”
    看到李画盈规规矩矩地应声退下,王贵妃便开始着手做事,到案几前写写画画,中途又吩咐宫女,按着李画盈和上官柔的喜好准备晚膳。
    “听说大覃那边流行饭后吃甜汤,”宫女询问道,“要不奴婢让御膳房也准备一份,送到世子妃房里?”
    王贵妃点了点头:“可。”
    原本王贵妃打算和上官柔、李画盈一起用膳,可德隆帝的贴身太监突然来了,说是德隆帝让她前去陪他用膳,于是她只得让宫女传话,让她们二人自行用膳。
    上官柔一个人哪里待得住,干脆让宫女把饭菜送到李画盈房里,自己也奔了过去,与她作伴。两人的饭菜放在一起,这才发现,菜色各不相同。
    “都是我爱吃的。”
    “也是我爱吃的。”
    两人再次为王贵妃的细致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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