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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筒声音大得刺耳,景木榆将它拿开了一点。他听着澜流一如三年前的聒噪和跳脱,没插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一丝一毫被对方的激情打动的迹象。
    而澜流已经激情澎湃到把自己感动得要哽咽:“一队要重建了。Tree哥,你回来吧,adc位还给你留着,小爱、阿B还有电话,大家都很想你。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新老板大力投资lol战区,跟以前那位不一样,他是个比较了解电竞的人,也很有梦想,虽然今年三十几了,但是s2的时候也上过艾欧尼亚一区大师段……”
    越说越离谱。景木榆干脆地出口打断了他:“别叫我tree。”
    “……”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景木榆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过激了,便稍微放缓了一些,笑道:“其实,我现在也很少玩adc了。你看不看直播?我有时候也做一点sup的攻略,说起来还是当年偷学你的,最近还摸螳螂……”
    “木哥!”
    这回打断话题的是澜流。他在电话那头,眼眶发红。他很想质问这个语气无所谓的男人,当年锋芒毕露的国服第一adc杀人tree,团灭发动机,现在拿个黄金白银的小号打打教学做直播,混着过日子,这样是不是真的值得。
    那个曾经锋芒毕露的adc一哥,狂到敢在S赛前拍着桌子和犹豫撤资的老板叫板“你等着,我去把台上那个金杯捧回来,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投资WTF”,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温和圆滑、被挫平了所有棱角的模样?
    三年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tree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他想哭,他想说哥,当年的事真的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但是他说不出口,任何同情和安慰对这个似乎已经英雄末路的男人来说都像一种侮辱,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恳求:“木哥!你回来吧,你回来好不好,我还想给你打辅助,你忘了吗,我们当年配合……”
    景木榆听着电话对面男孩子沙哑的哭腔,算了算,澜流以天才少年的身份十四岁入队,今年应该是十七岁,还没有成年。
    年轻的男孩子总是喜欢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想,永远心存幻想,永远觉得还有希望。景木榆终究不忍心生生浇熄澜流的希望,既然没办法强硬地正面拒绝,遂斟酌了一下,换了个借口:“今年是几几年?”
    男孩子吸了吸鼻子,茫然地答道:“2017年。”
    景木榆于是笑道:“是啊,今年2017年,我已经二十了。”
    电竞选手比模特行业还吃青春饭,巅峰期一般是十六到十八左右,到了景木榆这个年龄,手速和意识都已经全面下降了。
    “……”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景木榆一边在心里勾画老队友此时张口结舌的样子,他记忆里的澜流还是一张圆滚滚的婴儿肥脸,不知道三年过后长成了什么样。他想着那张熟悉的婴儿脸,笑起来,同时再云淡风轻地说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何况还有那个人的存在,我无论怎么样,都是在他的阴影下。”
    “……”那头的澜流已经失声。
    景木榆等了三秒,发现澜流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遂继续耐心解释道:“我已经二十了,我自己知道我的情况,状态下滑得厉害,手速上不去,反应慢了好多,真的不行了。一队重建是好事,我很替你们开心。你们可以招新的adc,厉害的小孩太多了,我当年入队的时候也才十六……”
    澜流捧着电话,听那头耐心而温柔的安抚,是属于成熟男人理性权衡下的关照,但是不管怎么样,tree拒绝归队的意思很坚决了。他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拿手背胡乱抹着,很想说“可是你才是我们WTF的adc”,但是最终他哭着吼出来一句:
    “那个人今年都二十四了!”
    景木榆的反驳迅速而致命:“我和他能比吗?”
    这种自我认识基本已经镌刻在他骨里,阴影深重,都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电话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景木榆给他顺毛:“听话,乖啊,别生气了,我说的是实话。兄弟们这几年被打压得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换了个好老板,不要任性,好好发展,挑个好adc苗子,拿个大满贯回来,哥请你们……”
    “好adc苗子和你能比吗!”
    澜流恨他这种局外人的云淡风轻口吻。他忍无可忍,吼了一声,果断地挂了电话。想了想,觉得不解气,又愤愤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加了很多个感叹号表达语气的强烈。
    景木榆脸上出现了错愕的表情。他将电话拿开,果然界面显示的是“通话已结束 00:10:43”。
    他将通话时一直积郁在喉咙里那声悠长的叹息吁出来,正想锁屏,突然又跳出一条短信提示,点开一看:
    189xxxxxx63:当年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有怪你的意思!!!!!!!
    景木榆手指落在回复的输入框很久,想解释点什么。但他最终移开了指尖,将手机锁屏,看着漆黑的一片屏幕苦笑了一下,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继续睡了。
    这一睡睡到了下午四点。
    可能是中途被吵醒了一次,所以变本加厉睡多了两个小时?
    景木榆打着哈欠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想。
    一觉醒来,那些被一通电话引出来的微妙复杂情绪已经无影无踪,景木榆心态平和地解锁屏幕,将那一串陌生号码存了个备注“澜流”,又在粉丝群例行里打了声招呼,没理会陡然刷起来的消息,将手机搁床头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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