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这种气氛,提前离开。赵默说他们可能还要去续摊,没办法送我回家。我自己开车回去,沿途看着有些清冷的街道,有一种一场戏唱罢,演员们纷纷谢幕回家的感觉。
回到家,杜明兖戴着帽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我穿着礼服,问道:“怎么穿这样?年底聚餐?”
我点点头,纳闷儿他在家还戴着帽子,想起他刚剃了头发,虽然微博上强颜欢笑,但看他一脸的不高兴,肯定心里不情愿。我好笑的坐在他身边,看了看他的帽子说:“摘了让我看看。”
“我不。”他傲娇的扬着下巴说,“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嘿,怎么说的跟为了我剪得似的。”我开玩笑道,“剪都剪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快让我看看。”
他总是很嫌弃我的比喻,挪了挪身子躲开我。我一手按在他胸口,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掉他的帽子,一头圆寸,他头的形状清晰可辩。别说,他的头可真圆,这人长得好,从里到外都好。
我呼噜呼噜他的头发,有点扎人。他不耐烦的攥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扑到在沙发上,慢慢逼近我,没有头帘遮挡,他的五官更突出,一双眼睛能勾魂摄魄,凶得很。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鼻尖若有若无的触碰我的,他像是被激怒的狼,周围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现在爷们了吗?”他脖子青筋暴起,咬着牙问。我立刻认怂,频频点头。
“那你可以试着接受我吗?”他强势的问。
“啊?”
他低垂着眼睛,看着我微张的嘴唇,还涂着红色的口红。他越凑越近,我闭上眼睛,他用大拇指抹掉了我嘴上的口红,猛然放开我,站起来背对我说:“这个颜色不适合你。”说完他擦掉手指上的口红,转身对我坏笑。
“哈?”我摸不着头绪。
“刚才在期待吗?”他狡黠的笑着问,“我亲你可以,你先跟赵默分手。”
“神经病。”我起身走回卧室,心脏砰砰一阵狂跳。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在我和他这场没有硝烟的感情拉锯战里,他疯狂的进攻,我拼命的防守,可他那张妖精一样的脸和天使一样的笑容就是作弊。
“高兴,”杜明兖敲门,“明天周末,我没什么事,陪我去兜兜风吧。”
“什么鬼,兜什么风。不去。”我没好气的拒绝。
他似乎猜到我会拒绝,又说:“在美国你答应我三件事,还差一件。”
我打开门恶狠狠地说:“你这么挥霍如此宝贵的机会,你会后悔的。也好,三件事都做完了,我就没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了。”
他笑得开心,我看了眼手机,提示我明天要去常乐家。我把手机提示展示给他看:“不是我不做,明天是常乐的生日,我得去她家。”他耸耸肩说:“没事,等你回来的。”我翻了个白眼,真执着。
自从常乐嫁出去之后,每年她的生日我们都会回到常乐爸妈家过。这一天最辛苦的是常乐妈妈,都是常乐两口子做饭、张罗。今年常乐的肚子太大了,行动不方便,所以今年做饭的重任就落在我的肩上。
从小常乐爸爸妈妈都特别喜欢我,每次开家长会就拉着我妈一个劲儿的夸我,有的家长甚至没分清谁是谁妈妈。那会儿我们住一个大院,常乐爸妈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长大了我隔三差五的也会跑过去陪陪常乐爸妈。从小我爸妈就比较宠弟弟,我回家多少会不满或者失落,然后我就喜欢跑去常乐家,因为她爸妈对我特别好,嘘寒问暖,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给我,让我心里的不平衡在她家都找齐了。
这么想起来,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也有小半年没去看常乐的爸妈,借着这次机会我一定得好好表现表现。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跑去早市买了各式各样的海鲜,还买了龙虾和鲍鱼,拿出了我爸做年夜饭的架势。买完菜,我又去商场给二老买了很多补品,这段时间也没问一句,父母岁数大了,不知道身体怎么样。
当我大包小包的来到常乐家的时候,常乐两口子已经到了。我打一进胡同就开始招呼,像个小孩一样,兴奋的叫家里人出来看看我买了很多礼物。三硕跑出来迎我,接过我的手里的袋子,忍不住吐槽:“好家伙,你这是准备让爸妈吃一年么。”
“过年了嘛,没事。”我嘿嘿笑着,正说话进了院子,常乐爸妈也出来迎接我。
“高兴来了啊,快进屋。”常乐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招手喊我。她还是喜欢穿自己织的毛衣,今天又换上了最喜欢的红毛衣,还真挺有过年的感觉。我快步上前,跟二老打招呼,走进发现曾经合身的毛衣如今空荡荡的直灌风,常乐妈妈瘦了两圈。她的发根几乎都是白色,头发上退了色的枯黄是她曾经不服老的鉴证。她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眼角的鱼尾纹一片片,脸上还多了很多老年斑。
再看常乐爸爸,精神不错,相比常乐妈妈腰板挺得很直,说话很有底气,依然声如洪钟。可那一双大眼睛却变得浑浊,走路的步子也没有过去迈的大了。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我来,常乐爸爸都会带我们俩去胡同口的小卖部买零食,那时候他走路大步流星,以我们俩的腿长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好久没见,二老苍老了太多,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自责,我都在忙些什么啊,为什么那么久不来看看他们。
“高兴啊,好久没来了。”常乐爸爸请我在沙发上坐下,假装埋怨道,“是不是工作特别忙啊?”
常乐挺着大肚子坐在我身边说:“忙呗,现在是高总了。”
“呦,是吗。好好好。”常乐妈妈从厨房端出来一盘砂糖橘,她还记得我最爱吃这个。
我赶忙起身接过来说:“阿姨,别忙。今儿啊,您歇着,我来。”
常乐妈妈笑呵呵的拍拍我的手说:“没事,你的那点手艺啊,阿姨心里还没数么。”
常乐噗嗤笑出来,三硕刚把我买的水果洗好送过来,一听这话笑着说:“妈,高兴现在手艺还可以,上次还给常乐做咖喱饭来着呢。”
“啊,什么时候啊?”常乐妈妈一听,忙问。我看她生怕我爸她外孙子吃出点问题,连忙回答:“阿姨,这么不信任我呢。放心吧,那天常乐压根没动筷子。”说完,大伙儿一块哈哈大笑起来。
常乐爸爸抬手说:“我们都分工好了,今儿我做。硕硕你和高兴来给我打下手吧。”我和三硕应声起身,跟着常乐爸爸要奔厨房去。
常乐妈妈拉住我,对常乐爸爸说:“孩子刚进屋你就安排活儿啊,你们去弄,让高兴歇会儿。”
我和常乐对视一眼,都笑起来。常乐开玩笑道:“妈你可真偏心,我来的时候没见你让我歇会儿。”
常乐妈妈满眼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发说:“这是我大女儿,爸妈都疼老大。”或许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太多愁善感了,看着常乐妈妈布满皱纹的手,听着她的话,我眼眶发酸,有点想哭。
“阿姨,怎么几天不见您都瘦了啊?减肥呢?”我笑道。本是想岔开自己心里的感慨,没成想这一句话说完,对面母女俩都没接话。
我一看常乐妈妈表情不对,小声问常乐:“怎么了?”她没说话,我心里开始慌了,我又问常乐妈妈,“阿姨,身体不好了?”
常乐妈妈眼眶红了,怕我发现,使劲眨眨眼忍住眼泪,勉强笑着说:“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常乐怎么回事啊?”我严肃的问常乐,她低着头,也没有瞒我。前段时间常乐姥爷去世了,之前病危的时候,常乐妈妈一直在医院守着,没日没夜的。姥爷去了,常乐妈妈彻底崩溃了,摔了一跤,身体就垮了。
我埋怨常乐:“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常乐妈妈偷偷抹眼泪,常乐一边说一边安慰我:“没事,都过去了。姥爷身体一直不好,妈怕我孩子不吉利,也没让我上医院看过,也不让我回家。姥爷走了,我妈摔了,爸妈都瞒着没告诉我,也是这两天我才发现的。”
此时任何安慰的话都变得苍白无力,我心疼的搂着常乐妈妈,她曾经很高大,一直是个很有主见、很强势的妈妈,如今变得瘦瘦小小,我恨不得一把能搂她两个。
“哎哎,干嘛呢一个个丧么搭眼儿的。挺高兴的日子,不说这个。来,高兴,过来帮忙。”常乐爸爸从厨房出来,喊我进去,“你这买的什么龙虾鲍鱼什么的,怎么弄啊。”
我跑去帮厨,心里难受,一直没说话。常乐爸爸缓解气氛说:“高兴,好孩子,没事的啊,你看我们俩不是都好好的嘛。等常乐孩子一生,你阿姨带孩子忙起来就好了。”
我吸溜鼻子说:“叔叔,别让阿姨太累了。咱们请个保姆带孩子,让阿姨带保姆,可别累着,身体要紧。”
常乐爸爸一拍大腿笑着说:“成,听你的。”
我咬着下嘴唇,背对常乐爸爸摘菜,眼泪一颗一颗连成串的往下掉,拦都拦不住。三硕发现我在哭,替我打掩护,挡在我和常乐爸爸中间,问常乐爸爸这个鲍鱼这么洗干净了吗。
常乐爸爸从来没进过厨房,如今对于鲍鱼怎么洗这种问题都对答如流,看来常乐妈妈不舒服的时候,他没少操心,悉心照顾。
常乐爸爸被三硕一打岔,没有留意到我这边。他手里活儿不停,跟我唠嗑:“高兴啊,有男朋友了吗?”
“啊?”我慌乱的回答,“嗯。”
“好啊,什么时候领来,叔叔阿姨给你把把关。”常乐爸爸笑着说,“现在你们这个年纪啊,该想着结婚了。结婚啊,要找个稳当的人,踏踏实实的,对你好的,能过日子的,那可是你后半辈子的归宿。我看现在电视上很多小男孩,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都不适合过日子。”
“哎。”我笑着应道。听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种催婚,唯独今天常乐爸爸的话,让我不抵触。
他话匣子开了,继续说道:“对了,一定要脾气好。别找叔叔这样的,叔叔年轻的时候脾气差,你阿姨受了不少委屈。现在上岁数,再想弥补,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了。”
我擦了眼泪,缓了缓情绪说:“叔叔您说什么呢,您跟阿姨多好啊。”
吃饭的时候,常乐妈妈也问起我男朋友的事情,语重心长的劝我,可不能因为自己工作当了领导,就会强势。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在家里要会跟男人示弱,要依赖男人,不能自己太逞强了。常乐妈妈总结道:“我不担心乐乐,她嫁的不错,现在就愁你。你说你比乐乐还大了几个月,我们都愁,你爸妈不得急坏了。”
我埋怨的瞪了常乐一眼,合着我来全是替她“挡”唠叨来了。每次一提她,她和三硕就配合着把话题又引到我身上。一顿饭吃下来,全是常乐爸爸妈妈的叮嘱。
常乐送我到胡同口,我忍无可忍的抱怨道:“你城府忒深。”
她洋洋得意的说:“你啊,话得听进去啊。对了,你跟赵默发展的怎么样了?”
我长叹一口气:“他说过年的时候想让我见见他父母。”
她欣喜的说:“好啊,这个节奏很紧凑吗。”
“事发突然,我还没答应。”我那晚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心里一直犹豫。
常乐太了解我,她小声说:“你啊,别因为不切实际的人和事,耽误了大事。赵默不错,你可把握住。”
我点点头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