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紧绷。
他睁开眼睛,身下的担架很快被血色沾染沁湿。
他轻轻的抬手,想到手上模糊在一起的血迹,生生又放了下来。
她抹了一把眼眶里搁不下的眼泪:“医院快到了,坚持一下。”
他极低极低的应了一声。
车开的极快。
不多时,就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她迎面撞上了刚才医院走出来的迟远和朱梦元。
——“怎么回事?”
朱梦元看到江九九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捂住了嘴巴,急急的走了过去,迟远也紧跟着跑了过去。
江九九跟着护士,下了车。
眼睛落在他凉薄而血色全失的嘴唇上,随口道:“我们在地下车库里遭到了袭击。”
说完也跟着护士一路小跑进了医院。
她抓住,他那双没有受伤的手,紧紧的。
他掀了掀眼皮,嘴唇微启。
她抓住他的手用了力,颤抖着嘴唇轻声道:“别说话了,有什么等你好起来再说。”
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很快被推进了急症室。
江九九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神情有几分茫然。
迟远原本就在这家医院上班,来来回回打点了不少。
“他会没事的,叶旬一向懂得分寸。”
朱梦元坐在她的旁边柔声安慰道。
江九九无意识的点着头,附和着她的话——“他刚刚还弯腰递了小刀给我,他还和我说话了,他还让我捡了围巾——他那样的平静。”
她抓紧了手边的围巾,像是抓紧了他的手般。
急症室外,很寂静。
她闭了闭了眼睛,视线里是红血蔓延的一片。
“九九,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医生?”
朱梦元侧着头看着她,脸色同样苍白的不像话,嘴唇固执的紧抿着,身上血迹斑斑。
“我,没事。”
她确实没事,有事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个认知教她心里愈发难受。
几个小时后,叶旬被小护士推了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江九九豁然抬头,望了一眼,躺在病床的男人。
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微微有些发白的薄唇,即使是闭着眼,也是难得好看的一张脸。
“他还好吗?”
叶旬被推进了病房。
江九九留在了外头,声音哑的不像话。
“后背三道刀口,还有挫伤,背后缝了是二十针,伤到了肌健血管神经,断了一根肋骨,所幸的是没有引起呼吸困难。”
江九九扶了扶后面的墙,她想,他那样的气定神闲的神色。
或许,是装腔作势给那些人看的,不曾想自己也被他骗了过去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那手呢——”
医生摇了摇头,她眼里满是震惊,勉强扶着墙——为何摇头。
医生喘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开口——“这不好说,手上的刀口很深,能恢复多少得看病人自己造化。”
她点点头。
像是经历一场战斗,短短几分钟,头上已经渗了一头的汗水。
“病人还有些忌口,有些注意事项我要和你说一下。”
她再次点点头,强打了精神,跟着医生走到了问诊室。
朱梦元走进病房的时候,江九九还守着叶旬,什么话也不说,一口水也不喝。
她在楼下买了些粥回来,搁在一边。
:“九九,你吃一些吧,这都快到晚上了,你午饭一口不吃怎么能行?”
她静静的看着安静躺着的叶旬,麻醉药的时间还没过。
闻言也只是摇摇头——“我不饿。”
他还在昏睡,明明受了这么重伤,却还像睡着了一般。
朱梦元在她旁边坐下,神情很是自责——“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去哪里吃饭,也不会撞上那些人,叶旬也不会受伤。”
江九九轻轻的摇头,看了一眼她,平静的开口:“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今日只是碰巧,若不是他在,也只会是我。”
朱梦元惊讶的望着她:“是谁?”
“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是谁。
她的手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仿佛从那淡淡的体温的中能汲取点力量,再次把视线投到他的脸上,眸里闪过一丝温柔恬静的柔情。
古时素来,就有英雄救美的典故,今日他救了她,没有道理的,从前对他躲避而故作懵懂的态度里升华了几分感动和几分难言的爱慕。
她不懂这种情绪是否妥帖。
性命之忧,救命之恩,无外乎以身相许或来日做牛做马而报答,欠下这一份恩情,无非这两种结果。
她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前者,或许,她就没有想过这种行为还有第二种想法,往往选择前者都为了情,只是为了情字寻一个理由。
或许这只是个契机。
这一救,让她看透她对他的情意,让她明白,他是拿性命去珍视她的人。
这个明白,是拿他的惨痛的伤口,深刻的镌刻在她的心里。
人们常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一只手,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有多重要,彼之于此,同理可得,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就有多重要。
这种重要,无关前程,当断则断,取其轻。
与其说那一刀划在了他的手术,不如说,这一刀是彻底划开了她的坚固的心房。
当年,她认为他对她不够珍视离开了,如今,她却又因为这几分珍视,有了几分动容。
这几分动容又让她思及了那些怦然心动的往昔,心里更是柔软绵长一片。
“咳咳——”
江九九起身,拿了一个枕头竖着压在床后,让他能舒服几分。
又弯腰倒了一杯热水。
叶旬,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唇边竟有一丝笑意。
“还没吃饭?”
他咳了几声,许久未开的嗓子沙哑的厉害。
江九九嗯了一声,低头捧着杯子吹了几口气,又小心的啜了一口,递到他嘴边:“喝点水,润润。”
他就着她刚刚喝过的杯子边缘,抿了一口,小声的抱怨了一声:“烫。”
江九九皱了皱眉心,又喝了两口,嘟着嘴唇吹了起来。
稍稍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在手上凉了些许,才递了过去。
自始至终,他的嘴角一直噙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