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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沅回家后,将牛车上的货物一样样往家里搬。
    桃花抱着鸡从屋里出来,倚在门槛边,一边抚摸怀里的小母鸡,一边看他进出忙碌。
    鸡在她怀里极乖,瞪着眼一动不动,任由她撸尾巴、揉鸡冠、捏脖子。
    桃花把小手搁在鸡肚子下面取暖,看了江沅半晌,说:“你身上有股味儿。”
    江沅扛着两袋米面放进地窖里,回来时问她:“什么味儿?”
    她娇滴滴哼了一声,“脂粉味儿。你今天遇着了谁家的小娘子?”
    “鼻子倒是灵。”他低笑出声,将牛车上最后一袋货物搬下来,打开给她看。
    里面装满了锦绣绸缎、珠钗玉簪、胭脂妆粉,珠光宝气一片,哪怕是富家小姐,也难见几回这样的奢华。
    江沅拿出装着胭脂的雕花木盒,递到她面前,“是这个味儿吗?”
    桃花抿唇一笑,眸光流转,愈发娇媚动人。
    不想叫他得意,她翘着唇角娇嗔:“哼,谁知道呢。”
    ……
    天气越来越冷,待到过年时,村里变得极其热闹。
    贴对联,做年糕,小孩儿们为一个爆竹,争相追逐打闹。
    有几户人家请江沅去杀猪。村里的规矩,谁家杀了猪,谁家就得置办席面,好酒好菜款待屠户和邻里。
    江沅不爱热闹,拿了一坛酒、一提猪肉回家去了。
    他是屠户,家里总不会缺肉吃,只是桃花对鸡肉情有独钟,他便想着今年的年夜饭,要杀几只鸡。
    桃花却不许。
    她抱着心爱的鸡,满脸不舍,无论他挑鸡圈里哪一只,她都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江沅哭笑不得:“你养这些鸡,不就是为了吃吗?”
    “可是养久了,就有感情了呀。”她怅然叹气,摸了摸怀里的鸡脑袋。鸡巍然不动。
    江沅看着她,片刻,也摸了摸她的脑袋。
    后来,他提着酒和猪肉,去刘大娘家换了两只鸡,一只红烧,一只煨汤,总算让她美滋滋的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年后是正月,天寒地冻。
    两人呆在家里烤炉子,大部分时间闭门不出。
    炉子里烤红薯、烤花生、烤栗子、烤馒头片。桃花最喜欢烤橘子,烤得满屋子充溢着橘皮香味儿,橘子从碳火里扒拉出来,小心剥掉烤得焦软的外皮,露出里面汁水饱满的果肉,吃进嘴里,热腾腾的,又酸又甜。
    她喂了一瓣橘子给他吃,自己也吃了几瓣,吧唧吧唧嘴儿,意犹未尽。
    “如果再有条鱼就好了,和橘皮串在一起烤,烤出来的鱼肉不但不腥,还会有股清甜的香味儿。”她兀自说着,口水快要流下来。
    现在的池塘湖水大多结冰,想要捕鱼并不容易,但对江沅来说,小事一桩。
    江沅出门捕鱼,桃花在家等他。
    想到一会儿就能吃到烤鱼,她口水涟涟,满脸兴奋。
    这时,外面传来拍门声:“请问……有人在吗?”
    桃花微愣。
    她拧起秀眉,望向院门方向,下意识屏息凝神。
    屋外的女人又轻轻拍了拍门板,嗓音悦耳动听:“公子大恩,小女子感激不尽,特意备了年礼前来拜访,答谢公子救命之恩……”
    吱呀——
    木板门突然打开。
    女人看见桃花,脸色一瞬雪白,“怎、怎么会是你?!”
    桃花倚门轻笑。
    ……
    江沅拎着一条鱼回来,见院门没关,隐约闻到肉香飘来。
    他关上院门,几步走进堂屋,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他肩头的冰雪立即消融。
    桃花坐在小矮凳上烤兔子。
    江沅将鱼放下,脱了雪水洇湿的外衣,问道:“哪来的兔子?”
    “不知道呀。”她托着腮懒洋洋说道,“自己一头撞死在咱们家门板上,我就捡进来啦。”
    她撕下一条兔腿,递给江沅。
    “好吃吗?”她紧盯着他。
    江沅咀嚼,“……肉有点老。”
    她笑颜逐开,将兔子扔到一边,开心的道:“兔子不好吃,我们还是烤鱼吃吧!”
    桃花今天的心情格外好,酒足饭饱后,她难得勤快一回,烧了热水让江沅泡澡暖身子,自己主动收拾屋子,将吃剩的兔肉鱼骨拎出去扔掉。
    那兔子带来不少年礼,桃花翻了翻,都是些山野药材,其中鹿茸和淫羊藿最多,壮阳大补之物,其目的不言而喻。
    桃花冷哼:“不安好心。”
    不过转念想想,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实乃彼此彼此。
    扔完碍眼的东西,回来沐浴洗漱,而后上榻与男人交颈缠绵,道不尽的缱眷旖旎。
    事后两人相拥而眠,屋内昏暗,炉火映着靛青色的被面,泛出橘黄色的暖光,静谧温柔。
    江沅搂着桃花,一只手搭在她柔软细滑的腰肢上,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桃花被他摸得舒服,闭眼依偎在他怀里。
    “方才我去捕鱼……”江沅低低出声,“路过村口的桃树,发现被人砍了。”
    桃花睁开眼睛。
    江沅仍在说着:“大概是谁家的碳不够用,进山砍柴又太危险,就把桃树的几根树杈砍了当柴烧,现在只剩光秃秃半截树干……”
    桃花默默听着。
    江沅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认真沉吟片刻,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在芙蓉山上,你曾救下一只白兔?”
    江沅微微皱起眉。
    她接着道:“我在山中修炼百年,将要修成人身时,不幸遭难,被一只狐狸追杀,若非你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狐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故而委身于你,以报救命之恩。”
    江沅:“……”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翻身将她压在下方。
    她迷茫不解凝望着他。
    江沅的目光下移,落在她胸前的雪嫩肌肤上,那里有一抹柳叶状的淡粉色痕迹,像胎记,又像伤痕。
    “骗子。”他用力封住她的唇。
    纵然知道她满嘴谎话,仍是不忍心伤她分毫。
    日子稀里糊涂的过,两人像是达成某种共识,绝口不再提及此事。
    冬去春暖,冰雪消融后又是一派春意盎然,桃花打开鸡舍的木头门,让心爱的鸡们出来沐浴春日暖阳。
    她养的鸡,是村里最漂亮的鸡。
    吃的好,住的好,身上还穿着碎布做的花衣裳。
    桃花坐在院子里,愉快的看了一会儿鸡,隐隐觉得不对。她数了数,脸色忽变,转身跑去找江沅,一头扑进他怀里大哭:“咱家的鸡丢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心疼的鸡,最宝贝的鸡,养了大半年舍不得吃的鸡,丢了!
    江沅帮她数了数,确实少了两只。
    这事有点蹊跷,房屋院子是翻修过的,寻常贼子难以闯入,难道是鸡自己跑了?可是鸡舍牢固,鸡舍外面还有栅栏,鸡是怎么跑的?
    自从丢了鸡,桃花仿佛得了心病,每天病恹恹呆在屋里,日渐憔悴消瘦。
    江沅出门找鸡。
    若是找不到,他便准备去镇上,买两只长得相似的,也好叫她不那么伤心。
    等江沅出了门,家里又来了客人——
    凤瑛扭着腰肢走进屋里,环顾四周,嘴角笑意讥诮:“都大半年了,住在这种地方,你究竟图他什么?”
    桃花躺在床上,背过身子,不大想理她。
    凤瑛笑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力气说话?上次我就说过,你的时间不多了。”
    当年的狐狸早已死了。
    心脉尽碎而死。
    她靠着最后残存的一缕灵力,采来桃胶,勉强将破碎的心黏在一起,侥幸保住性命。
    她活不了多久,除非找到合适的心填补。这些年吃心补心,然效果甚微,最好的法子,是选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用精元徐徐养之,养至纯阴,剖心食之,这心伤便可痊愈。
    凤瑛在床榻边坐下,轻声叹道:“男人大多薄情,他既伤了你的心,你便取他的心来补,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你难道忘了他是怎么害死你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桃花低声道。
    凤瑛微愣,俯身凑近些,“为什么?”
    “因为……有些东西不能养,养的久了,会养出感情。”她翻身过来,盯着凤瑛的眼睛,“即便补好了心,也是要伤心一辈子的。”
    凤瑛怔怔看着她,良久,目光下垂,落在自己的胸口处……
    桃花的手,不知何时刺入她的胸腔,温热的心在掌心处颤巍巍跳动,略微用力,便鲜血淋漓的掏出来——
    “瞧,用狐狸心,补狐狸心,是不是再好不过了?”桃花微笑。
    “你……”凤瑛踉跄两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空洞的心口,血流不止,意识模糊,纵然万般不甘,她最终还是魂飞魄散了去。
    桃花坐起身,冷冷看着床下的死狐狸,“我本无意伤你,可谁叫你偷吃我家的鸡?”
    ……
    江沅拎着两只鸡回来,毛色与桃花的鸡相仿,只是大小略有不同。
    他心里默默盘算,若是桃花喜欢,就留下来养,若是她不喜欢,就杀了吃,总之要叫她高兴才好。
    远远望见桃花立在门口,春衫单薄,美眸微嗔,嫣然一笑不知怎样的妩媚妖娆。
    江沅走到近前,笑着问她:“怎么今天心情这般好?”
    桃花挽起他的臂弯,“以后我天天心情好。”
    她有房住,有衣穿,有鸡吃,还有男人恩恩爱爱,从此每日颠鸾倒凤,逍遥快活——至于被谁伤了心,被谁害了命,什么血海深仇,有甚意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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