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休息多久,宝儿进来道:“娘娘,皇上跟前的小德子来了,说是皇上请您到御书房去一趟。”
顾希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产生一种“小德子不会是司马仲彻的人吧”这种诡异的想法。
然而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这还是在戒备森严的宫中,如果小德子都能被司马仲彻利用,那到处都不安全了。
但是她还是问了一句,“小德子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宝儿道:“他说,皇上召见谢国公,让其他人都退出去,然后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然后皇上忽然就喊人传您去。”
顾希音暗暗忖度,难道徐令则和谢观庭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后者提出了新的办法?
她站起身来道:“那咱们去看看。”
顾希音进御书房的时候发现,徐令则眉头紧锁,盯着面前的那盏隔夜茶;而谢观庭则跪在地上,面上有恳求之色。
这情景,实在有些诡异。
谢观庭给她行礼,她笑着道:“都不是外人,谢国公要不你起来说话?”
“让他跪着!”徐令则声音恼怒地道。
顾希音:“……”
怎么听起来,这俩人闹起来了?
谢观庭深深叩首:“请皇上成全!”
徐令则抓起个玉狮子镇纸要砸过来,顾希音见状惊呼一声:“九哥不要!”
这要是砸到脑袋上,要人命啊!
她往前一站,挡在谢观庭面前。
徐令则担心误伤她,这才重重放下镇纸,怒道:“你要是知道他想干什么,根本就不会替他说情!”
顾希音缓步上前,道:“谢国公跟着九哥二十多年,比咱们在一起的时间都长,苦劳功劳无数,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谢观庭道:“皇上和娘娘对我都恩重如山,尤其李氏那件事情之后,对我更有再造之恩……”
“滚!”徐令则怒道,“给朕滚!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顾希音见他情绪激动,而谢观庭跪得直挺挺的,显然也犯了倔,顿时头疼无比。
“谢国公,”她耐着性子道,“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我和皇上说。你这般跪着,是想胁迫皇上吗?”
谢观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无尽的恳求,随即深深叩首:“还请娘娘成全。”
徐令则这次没忍住,到底把镇纸砸了过来,贴着谢观庭的额角飞过去。
顾希音微微冲谢观庭摇摇头,示意他赶紧走。
后者犹豫再三,终于缓缓站起身来行礼:“微臣,告退!”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顾希音一眼,目光中有深深的托付。
顾希音对他摆摆手。
徐令则冷冷地扫了谢观庭一眼,后者这才消失在门口。
“九哥,”顾希音眼睛转了转,见徐令则一直盯着茶水看,又想起谢观庭刚才提起李氏,半开玩笑半惊讶地道,“你不要告诉我,谢观庭他说,他要喝下这杯茶水吧。”
“你猜得不错!”徐令则拍着桌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么点事情,还过不去了!”
顾希音:“……”
卧槽,谢观庭竟然想失忆?
“他还有脸跟我说,他当初羡慕过你!”徐令则气得手都抖了,“事情过去这么久,他竟然还沉溺于痛苦之中。早知道,我就不该封他这个国公!”
顾希音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飞快地转着,同时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她说:“九哥,那我问一句,如果按照我那时候,失去三四年的记忆,咱们往多了说,六七年,从谢观庭辅佐你的角度来说,能有很大影响吗?”
徐令则道:“你竟然不骂他,还帮他说话?”
夫妻多年,顾希音开个头,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顾希音叹了口气道:“他既然提出来了,肯定也是心里真的觉得难受。说实话,他贵为国公爷,但是这么多年一直走不出当年阴霾,孤身一人,想想他内心的苦,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想到的。”
徐令则没说话。
顾希音又道:“我最早认识的谢观庭,温和儒雅,芝兰玉树;再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他,眼中哪里还有之前的生气?九哥,谢观庭对你一直忠心耿耿,虽然犯过错,但是也立下了抹杀不掉的汗马功劳。你在心中,也是把他当成了兄弟。你不希望他能够走出来吗?”
徐令则久久没有回答。
“九哥,”顾希音站到他的背后,轻轻替他捏着肩膀,“你其实比我更希望他过的好,是不是?之前我们没有想到过,既然他自己提出来了,如果不影响大局,你考虑一下吧。”
大局谢观庭都考虑好了,他说京城的兵权可以交给顾长泽,他从始至终都对徐令则忠心耿耿,就算失去记忆,也不影响他唯徐令则马首是瞻。
徐令则想了很久,恨声道:“就算答应他,也不能答应得那么痛快。”
顾希音笑着道:“我就知道九哥通情达理,一定会答应的。”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或许是上天看不惯谢观庭沉溺在痛苦之中,所以才会给他开这样一扇窗。
“让人给他传个信儿,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顾希音道,“就算你同意他立刻喝下去,他恐怕也要有些安排。”
徐令则算是默认了,但是还是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你替他说话,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但是他要是失了记忆,连你都忘了,也不会领你的情。”
“我不用他领情,”顾希音笑道,“我是给九哥分忧。”
徐令则回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少甜言蜜语。”
“多大点事情嘛!根本就不算事。”
晚上,顾希音还在陪徐令则吃宵夜,忽然珠帘响动,薛鱼儿进来了。
顾希音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陪着如玉吗?”
薛鱼儿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道:“那还用陪着?我去一会儿就看出来问题了。哎呀,下雨了,差点把我淋成落汤鸡。我趁着宫门没锁之前,赶紧赶回来告诉您一声,幸亏赶上了,嘿嘿嘿。”
第716章 因爱生恨
顾希音有些不相信,“你是不是又毛毛躁躁,还没弄清楚就急着回宫了?”
薛鱼儿从宝儿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得意洋洋地道:“别的我不敢说,这次要是我弄错了,我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顾希音:“……那你说说看。”
徐令则听顾希音说了她对薛鱼儿的安排,所以也放下筷子看了过来。
薛鱼儿得意道:“因爱生恨呗。”
“爱谁?”顾希音脱口而出道。
“瞧您这话问的,人人爱俏,您说他们府上,最能看得过去的是谁?总不能是如玉那木头桩子一样的相公吧。”
顾希音问出这话后其实就隐隐猜到了答案。
是夏一鸣。
“那小蹄子看夏一鸣的眼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薛鱼儿道,“我还在呢,她都敢偷偷摸摸地看,看见平时多嚣张了。她也不想想,她算哪根葱!夏一鸣那是西夏皇子,就算落毛凤凰不如鸡,也看不上她一个丫鬟。沫儿出身卫家,一根头发丝都比她人尊贵哩,真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她什么德性。”
想到沫儿竟然敢在宫中动手脚,想到万一被她得逞造成的后果,薛鱼儿就气得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我真的看她两眼就明白了,”薛鱼儿道,“当然我也和如玉说了,到时候她自己会再观察的。您瞧着吧,绝对不会是第二个理由。”
因爱生恨……这确实是性情大变的最可能的理由。
顾希音道:“那你以后还是要多上心这件事,验证一下你的推测。”
她暂时,恐怕没有那么多心思管这件事情了。
薛鱼儿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您交给我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完成了?我先去隔壁换个衣裳,再来伺候您沐浴洗漱。”
过了一会儿,薛鱼儿换了身衣裳,嘴里嚼着点心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就听见浴室响起哗哗的水声,而顾希音自己坐在榻上,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薛鱼儿见状上前挤眉弄眼地道:“您在想,皇上为什么不带您鸳鸯浴吗?瞧瞧您想地这个投入。”
顾希音笑骂道:“你这脑袋里,天天装的就没有正经的。鱼儿,我思前想后,这件事情我身边几个人,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关于徐令则即将“失忆”这件事情,原本她想瞒着,但是薛鱼儿眼光太毒辣,恐怕根本瞒不过她去;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不明真相,薛鱼儿这火爆脾气,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顾希音也担心,她自己的“表演”有时候没有那么逼真,恐怕还得薛鱼儿这个戏精来配合,渲染情绪,转移注意力,描补破绽,所以她还是决定告诉她。
“您说就是,我听着呢!”薛鱼儿从面前装点心的攒盒里捏了块海棠酥,“我吃啦,饿死了。”
顾希音笑着把攒盒推到她面前,然后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薛鱼儿听得直骂娘。
她只知道彩珠吃了熊心豹子胆,给皇上下毒药,她还以为这毒药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那种,却没想到是这种药。
“司马仲彻这混球,真是一肚子坏水啊!”薛鱼儿叉腰骂道。
顾希音把食指抵在唇上,“嘘——我这屋里,也就你知道。”
“是不能告诉她们几个,”薛鱼儿不谦虚地道,“回头怕她们露馅。但是娘娘啊,还有一件事情,刚才您说,谢国公非要帮皇上试药?”
这个谢观庭,脑袋秀逗了吗?
李氏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全世界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还念念不忘。
他不知道他这样,简直是在给那个毒妇守身如玉吗?
换个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对亡妻如何情真意笃,无法割舍呢!
顾希音倒是对谢观庭很同情,道:“他是个最忠君爱国的,当年因为他的缘故,也死了不少人,那其中可能还有很多他认识的同袍。”
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才是真正压倒他的重力所在。
“您是不是帮他在皇上面前求情了?”
“嗯。”顾希音点点头。
看着谢观庭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她都十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