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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芜仙君一边低吼,一边朝着她跑去,他跑得跌跌撞撞,整个断崖都响彻着他撕声的喊叫:“山水,蹲下——”
    箭羽射飞了她的凤冠,一头华发散落而下,衬得她大红的嫁衣越发娇艳,她不避不躲,甚至丝毫不理会另一支长箭即将到来。
    在下一瞬,另一支箭擦断了她脖间的一缕白发。
    在距离虞蒸蒸还有一步之遥时,她停住了脚步。
    山水紧紧捂住被第二支箭羽割断的喉咙,喉间的呼吸断断续续,犹如漏了气的破袋子。
    熟悉的疼痛,唤回了她最熟悉的回忆。
    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将掌心中的冰色琉光,缓缓向下压去。
    见那琉光渐渐融进虞蒸蒸的体内,山水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她缓慢的转过身去,望着向逢道:“我,我说救过你三次,第三次是在刚刚,安宁要推你下崖,我推开了你,拿……拿剑捅伤了她……”
    向逢大口的喘息着,他的胸口憋闷,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紧紧抓住,说不出的窒息感。
    她是在救他。
    可他却毫不犹豫的刺穿了她的身体。
    为什么她不立刻告诉他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
    他望着山水捂在脖颈上的手掌,不断有血泪流淌而下,他痛哭流涕,鼻涕混着血水落在地上。
    向逢丢掉了自负的傲气,他双膝弯下,跪在地上,用独臂强撑着身体:“山水,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求求你……”
    他张着嘴,语序颠倒的自言自语道:“山水,师父来救你,不要怕,师父把元神抢回来,抢回来就可以救你了……”
    山水笑而不语,只是用指尖蘸着黏稠的血水,在那无名灵位上,写下了她自己的名字。
    她从未想过杀他,她想要的,是他亲手杀了她。
    或许他还没有意识到,可她清楚的感知到,他喜欢她。
    这漫长的几千年,几十万个朝夕相处的时辰,他又怎会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杀人诛心,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至于向逢的死活,那就要交由容上来处置定夺了。
    山水放下灵牌,最后看了一眼衡芜仙君,她哭着又笑着,殷红的唇瓣轻启:“衡苏,来生再见……”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衡芜仙君终是没有追上她的脚步,她像是一只翩然起舞的血色红蝶,华发间的步摇轻颤,毅然决然的奔向断崖。
    那片红色裙角消失在眼前。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同朝着断崖跃下。
    他要去找他的新娘子。
    天这么黑,她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68章 大结局(上)
    他的眼前,是无尽的漆黑。
    黑暗无边无际,像是一片死寂的坟海,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耳边似乎响起叫喊声,那声音如此模糊,却不断在耳边放大。
    衡苏。
    衡苏……
    是谁在叫他?
    他用力的挣扎着,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整个人像是被蜘蛛网粘住的蚊虫,连动弹一下都难。
    他的身体缓缓向上而去,充血的双眸蓦地睁开,待到他看清楚眼前的事物时,他已经回到了断崖上。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现在跳崖,你不觉得有点晚?”
    衡芜仙君怔怔的抬起双眸,便看到虞蒸蒸冷漠的面容,她的手臂攥着他的脚腕,像是屠夫一般,将宰割好的牛羊吊起。
    她将他扔了出去:“别再妄想容上的元神,把你的命留着,届时去寻红莲寺的光头和尚陆任贾,唯有他能救活山水。”
    治愈系木灵根修士,皆善续命之术,只要有人愿意奉出性命,便可救回魂飞魄散之人。
    这段时间,陆任贾教过她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如何为人续命。
    她不知今日是否还能活着出去,只能让衡芜仙君去找陆任贾了。
    虞蒸蒸垂下眸子,她走之前曾叮嘱过陆任贾,若是她天黑还未回去,便让他自行离开蓬莱山。
    想必此时,陆任贾已经逃回人界了。
    虽然这样想很自私,但只要找到他,衡芜仙君甘愿奉出自己的性命,山水便有救了。
    虞蒸蒸也不管衡芜仙君是不是还想寻死,她甩下那句话后,便急匆匆的朝着容上跑去。
    虽然方才她疼到失去意识,可他剥离元神之时,她却是看的清楚。
    她得把元神还给他。
    虞蒸蒸的脚步停在他身前,她蹲下了身子,将掌心覆在心口,试图剥离山水带给她的元神。
    有一只冰冷的大掌,轻轻握住了她抬起的小手,指腹摩挲两下,似乎是在感受她的温度。
    她微微一怔,眸光垂了下去,望向那只苍白的手掌。
    他的皮肤冷白,像是温润剔透的白玉,皮肤下隐隐透出淡紫色的血管,犹如蝶翼上的暗紫色花纹,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堪。
    仿佛只要轻轻用力,指甲便能轻易的划开他的皮肤,刺破他的血管。
    “蒸蒸。”容上攥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抵在他的颊边,低声轻喃道:“我不疼了。”
    他不疼了。
    终于不疼了。
    这十几万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东皇祭祀埋在他身后的咒文,日夜不断的折磨着他。
    他想死,可没有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之前,他又怎么能轻易死去?
    他忍耐着痛苦和黑暗将他吞噬,每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都会倒在栾殿中,与那冰寒的宫殿凝结为一体。
    他的皮肤生出薄霜,脊背上却传来灼热的撕裂感,沸腾灼热的血液像是要将他撕扯成碎片。
    深入骨髓的钝痛,一阵又一阵,仿佛无边无尽。
    他会陷入深渊里,只有黑暗和冰寒将他包裹,神女和东皇三太子犹如梦魇,往日的噩梦不断浮现在眼前。
    世人皆羡他长生不死,可没人知道,他每一日都活的生不如死。
    服下龙脊髓,便犹如染上毒瘾,只有不断的吃下龙脊髓,他才能抑制住背后那该死的咒文。
    东皇祭祀埋下了对神明的诅咒,没有解法,至死方休。
    即便他夺回龙筋和龙鳞,那诅咒也不会消失。
    除非他剥离神识,抽去神力,不再是神族后裔。
    但若是如此,他与死掉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唯有死亡,才是对他真正的解脱。
    可当他遇到黑暗中的一束光,他又忍不住抓住那一丝生的渴望。
    一开始,他是极为厌恶虞蒸蒸的。
    他讨厌为爱痴狂的人,就像是神女一样,只为得到一丝怜悯的爱意,就将底线一再拉低。
    虞蒸蒸所付出的七年,在他眼里还不如那条陪伴了他七年的黑狗。
    甚至在她来到归墟山后,他还几次三番的对她动过杀心。
    可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莫名的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
    许是那日在栾殿中,雷雨褪去,他醒来后,却看到蜷缩在身边的女子,嘴里念叨着骂他的梦话。
    许是那日在燕国,他一进京城,就发觉有个不安分的女子把定位镯戴在鸟腿上,试图从人界逃跑。
    仰或是,在那姻缘庙外,他看到她在同心锁上,刻下了他和虞江江的名字。
    他突然发现,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令人讨厌。
    他一次次的试探她,引诱她动手杀死他,引诱她夺走他的元神,引诱她为了修炼与他双修……但她都一一回绝了他。
    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是何时,他开始对她心软,明明那重明鸟蛋难得一见,可以帮他克制住身体的疼痛。
    可见她毒性发作,听到她那一声声无助的低吟,他却将鸟蛋以唇哺之,用作给她压抑毒性。
    不知是何时,他看到她和萧玉清走近,听到她和萧玉清说笑,会感觉到莫名的不快。
    这种不悦的情绪,一直压抑到她想要萧玉清帮她解媚毒,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他从未因为任何事动过怒,对他来说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他上心,但唯独对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情绪。
    他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过第二层幻境时,衡芜仙君用魔界一城与她做交易,希望她能问出他的元神所在,可她却抵住这诱人的条件,转移话题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后来他们到了第三层幻境,她盯着那条藏有食人鱼的河道,死活不敢过去。
    她说她怕疼,他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将她扛过了那条河。
    他神力尽失,不慎触碰到她,可她什么都没有说,还帮他骗过了衡芜仙君,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从头至尾,他都从未对她抱过一丝希望。
    因为他知道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可她却一次次给他希望,令他觉得这世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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