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西凉此次能与中原结亲,皇室间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日后诸事都将利好。那些与他们为敌的小国也将畏于大周的强盛,考虑弃兵求和。
如今见了大周的太子妃,涅乌加帕尔王子的这个愿望愈加强烈!纵然太子妃遮着半张脸,可仅凭露出的眉眼,和那朦胧而现的唇鼻,便不难看出是个绝色美人。若他未来的妻子能有大周太子妃的一半容貌,便此生无憾了!
这样想着,先前还恪守礼节有意回避的涅乌加帕尔王子,不知不觉就盯着太子妃痴痴得看着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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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人死后,能看到自己的《功过簿》,上载生平善恶,轮回迁转。咸庆帝自认在位期间用人唯贤,爱民如子,算得上位明君,该当位列仙班。
然而……他还是入了轮回。
因为《功过簿》记载,他即位次年便叛了桩冤案!令贤良苏赫凭白受屈吃了二十载牢饭,至死未能平反。
咸庆帝懊悔不已,决心此生好好弥补。加官进爵犹嫌不够,他想到上辈子苏赫之女苏锦墨曾入宫为才人,尚未得宠幸便逢家中蒙难,打入冷宫,于是决心这辈子要立苏锦墨为后,一生善待。
只是万万没想到,皇后凤座捧至眼前,世上竟有人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初时震惊,之后愤怒,最后恍悟到心中那团火不是怒火而是爱火,且正熊熊燃烧,无休无止,大有不达目的至死不休之态!
原来他想立苏锦墨为后,不是弥补苏家的,而是想弥补他一己私心的。
咸庆帝:皇后看看朕,朕可以不要后宫三千……
苏锦墨:嫁昏君?呵,谁要陪他遗臭万年。
第55章
原本进屋时撞见这位西凉王子对医官粗暴无礼, 李玄枡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见他色胆包天,更是仅余的那点怜悯也荡然无存了。不仅如此, 甚至暗暗觉得,只瞎一只眼有些便宜他了。
眼见太子脸色阴沉下去, 鸿胪寺卿赶紧的想辙打算提醒一下涅乌加帕尔王子。既然涅乌加帕尔王子一直看着太子妃, 他便顺势介绍起来。
“王子殿下, 我们太子妃娘娘虽才大病初愈,但听闻王子不远万里来我大周为大婚道贺, 心中感念,这才特地随了太子殿下一同前来探望。”
经他提醒,涅乌加帕尔王子方才如梦初醒,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无礼。但事已至此,他也总得给自己找个合理说辞,于是便朝着大周的太子再做一礼,佯作惊叹道:“贵国的太子妃娘娘好相貌啊!方才小王见时竟恍惚认作了观世音下凡, 不由得便看呆了。”
这话说得总归还算诚敬, 李玄枡见他重伤着也不欲面上闹僵,于是笑纳了这称赞。之后转身看向楚堇,小声与她道:“方才出宫时, 你不是还想去看看故人?孤与涅乌加帕尔王子正好还有几句话说, 且先让人送你去吧。”
听闻可以先行,楚堇不免暗松一口气,从涅乌加帕尔王子的屋中辞出。
见美人要离开, 涅乌加帕尔王子略不舍的目送了几眼,之后迅速回过神来,专心与大周的皇太子叙话, 并将示好之意再三重申。
楚堇乘了金辇不多时便来到诏狱,廷尉接了太子口谕,亲自将太子妃延入单独关押女犯的一处小监牢中。
因着楚娆是死囚,被关在最里端,往里行去的一路上不时有拘押的犯人向外伸手探头的喊冤,廷尉一边呵斥她们,一边不断的小心提醒:“太子妃请当心些。”
楚堇看着随行的役卒拿粗重的棍棒打向她们,心里多少有些落忍,只将步子加快许多,不多时便到了关押着死囚的那间。
女子能犯下如此重罪的本就稀少,加之此处是专门关押牵涉皇家案件的诏狱,女死囚也就更罕见了。并排着的几间囚牢,就只有一间里面关着犯人。
自然,那人便是楚娆。
她显然还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兀自缩在墙角垂着头,乱糟糟的长发垂落在脸前,她看不清来人,来人也看不清她的脸。
在接近铁栅时,楚堇转过头朝着廷尉颔首,示意有劳。廷尉忙道不敢,之后便迅速带着随行的役卒退去十数丈外。
他人在京城,自然知晓太子妃与牢中之人的关系,心知太子妃必是有不想外人听的话要说。十数丈之距恰好听不见她们的交谈,又可及时关注到太子妃的安全,一切都刚刚好。
楚堇在铁栅前立定,双手叠在身前,绣满着云霞凤蝶的宽袖自然垂落,端得是一派雍容华灿,气定神闲。
牢中的楚娆抬手拨开额前的乱发,露出半张脸来,看着铁栅外气度非凡的女子,初时讶然,随后便是泼天的忌恨!她稍规整了下仪容,哑着嗓子问出一句:“你来做什么?”
其实不必楚堇答,她也猜到了。定是来看看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此时有多么的落魄狼狈。是以她没好气的又追上一句:“你走!我不想见你。”
楚堇身形未动,只是抿唇笑笑。
楚娆看了心中更加的愤恨,“你笑什么?!”
楚堇将手落下,目带着鄙夷的垂眼看着她:“这里是诏狱,不是你家,由不得你想见谁不想见谁。况且你也只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过两日便住不得了,又凭何拿出一副赶客的架势?”
原本情绪尚可控的楚娆,在听了这话后立时两眼瞪得滚圆!不无惊惧的看着楚堇,“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过两日便住不得了?”
有个答案在她心底呼之欲出,偏偏又不敢面对……难道是要行刑了?
她身处狱中,自然不会消息灵便,但楚堇知她是猜到了,便略过行刑二字不提,直接问她:“你怕吗?”
楚娆一双眼瞬时如灯油枯尽一般黯淡下来,果然是要行刑了……她不自觉得便浑身开始哆嗦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要跪下来求面前这个毫无血缘的姐姐,求她放她一马,留下她一条贱命。可这样卑微的话她终归没能说得出口,最后还是那点执拗的自尊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用冷笑来压制身体的颤抖,重新将头抬起看着楚堇。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呵呵,别天真了。眼前这个人,可是打小被她鹊巢鸠居的苦主,何况还中过她下的索命剧毒……
她此时定是恨不得抽她筋扒她皮的,又岂会因她跪下哀求就轻易放过?
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何苦死前还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让敌人的复仇来得更加畅快?
罢了,想想她楚娆这一生也不算冤了。有个豆腐西施那样的亲娘,却能生活在忠诚伯府里,享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宠爱,无尽荣华……
如此自我宽慰着,楚娆就哭了。她真的不想死,可是成王败寇,一切已成定局。
她将恐惧转化为愤怒,红肿着一双眼瞪向楚堇,倔强的威胁道:“怕?我有什么可怕的?楚堇,你千万别以为当上太子妃。处死了我,你就赢了!我死后定会化作厉鬼,来找你索命!”
既然自己终将赴死,楚娆便想着临了吓吓楚堇也好,起码让她后半生过得不那么安生。
孰料楚堇非但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反倒好似听了个惊天的大笑话一样,捻着帕子掩唇大笑了起来……
楚堇越是笑,楚娆越是不解的蹙眉。直等到笑够了,楚堇才道:“妹妹啊,看来那些鬼怪志异你还是读得少了。竟不知被腰斩之人,是会魂飞魄散且永世不得超生的。”
楚娆怔住了。
腰……斩……
这二个字比死更令她恐惧!
若说先前她心底某处还残存着一丝对生机渴求,此时已是开始渴求能留一具全尸了。
“楚堇……”她嘴唇哆嗦着,双眼红的似个恶魔:“你果真够狠!”
“哈哈哈哈~”她的话又换来对面的一阵大笑,之后楚堇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她持平,眼中说不清是含着笑意还是恨意。
“你生时夺了我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我被认回时你又对我下毒,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直至我嫁入东宫后你竟还不肯收手,第三次对我下毒!适才你也说了,连死都不打算放过我……楚娆啊楚娆,你怎还有脸说我狠?”
楚娆一时被她噎得无言,心中愤恨却丝毫不减,僵了半刻,突然撂下一句:“你不是人!”
楚堇倒也不恼,微微歪了歪头,以调侃的语气轻飘飘的说道:“我起码还能再做几十年人,可妹妹很快就真的做不成人了。”
恐惧感再次袭来,楚娆用力咽了一口,眼神恍惚起来,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这些落入楚堇的眼中,她却没有看着敌人即将消亡的畅快之感,反倒想起了那日母亲跪在她脚下,求她放楚娆一条生路的场景。
她目光也随之落寞下来,微微低头,有些怒其不争的问道:“楚娆,你偷了我的人生便偷了,原本我回伯府,你也不至无家可归。比起父亲母亲与我的血缘之亲来,他们对你十数年来的养育之情只会多不会少。你又何苦横了心冒着自己也可能赔上的风险将我赶尽杀绝?”
第56章
这回却换楚娆大笑了, 边笑着边摇头,很快又转喜为悲:“十多年来,我一直是父亲母亲眼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可打从你出现, 他们便发现我这颗明珠,不过是鱼目混珠!”
她顿了顿, 呜咽出声, 越说越显伤心:“我怕死, 可我更怕那样彷徨的活着……夜夜被梦魇磋磨,时时担心会被遗弃出府……你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一日, 我便一日不得安生……”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楚娆倒也不介意再掏一把心窝。她扭过头涕泗横流的看着楚堇,语带埋怨:“原本我也没打算要你命的,若那时你乖乖依照我的安排,与窦文山在园中私会,母亲看到后必会将你许配给他!只要你嫁给他,我便不至恨你到死了……我亲娘……也就不会死了……”
说到这儿, 她的一腔怨气总算寻到个出口, 于是再次自我肯定道:“是啊,事情演变至今日,楚堇, 一切全都怪你!”
楚堇叹出一口气, 缓缓摇头。她知道眼前之人是当真无可救药了。
于是她彻底冷下一张脸,娓娓说道:“你安排窦文山的事,我全部知情, 自然不会中你的圈套。你自食恶果,设计我不成,反被母亲撞见你与窦文山私会的场面。结果为了拒绝掉这门亲事, 你竟宁愿搭上你亲娘的一条命,以带孝为由继续留在伯府。”
“你全部知情?”楚娆惊疑,很快又推翻楚堇的说辞:“不可能!桂儿对我衷心耿耿,绝不会出卖我的!你怎可能全部知情?”
楚堇寒着脸,抿了下唇,余光瞥了眼远处的廷尉。这才调回视线,压低了声量对着牢里的人说道:“楚娆,其实若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与你也并无不同。”
“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娆,你是打小被豆腐西施偷梁换柱,占了别人的爹娘。而我,是被迫穿越来此处,占了别人的身子,也占了别人的人生。”
楚娆怔住,她愈加听不懂楚堇的话了。
楚堇嘴角微微翘起,噙着一丝笑意站起身,垂眸看着她:“我不是原本的那个楚堇。不过若有机会,我随时愿意将这副身子还给她。”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独留楚娆双眼瞪如铜铃,怔在原处许久未动。
待楚堇和廷尉狱卒们走远了,楚娆才渐渐有些捊清了她的话。
她不是原来的楚堇?那么说她也是假的?跟她一样都不是忠诚伯夫妇的亲生女儿?
穿越?楚娆依稀记起曾看过一些杂书奇谈,里面确乎提到有的人可在不同朝代间来回穿梭,知过去,晓未来……
难怪楚堇总是能逃过她所设的一切圈套!
楚娆顿悟!便即双手攥着铁栅,大声喊起:“她是假的!太子妃是假的!太子妃不是大周人士!她是天外之地穿越而来!你们快告诉忠诚伯夫妇!”
“不,不!直接告诉太子!让太子休了她这个祸国的妖怪!”
……
楚娆哑着嗓子在狱内高喊,喊得喉咙都出血了也不肯消停。
廷尉大人正护送太子妃往外去,提着一颗心偷觑了眼太子妃的面色,见她非但未怒,反倒春风拂面一般挂着笑意。不禁略略安下心来,赔笑道:“太子妃莫与这起子将死之人计较,在这种地方关久了,难免神智错乱。”
楚堇唇边笑意漾开,依旧迈着端庄的步子向外走,走了几步才说了句:“许是疯了吧。”
出诏狱后,廷尉在院中送太子妃登上金辇。
令楚堇意外的是,本该空空的马车里竟坐着一人。那人见她上车,放下手中书卷,望着她,柔声问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说完了。”回完这话,楚堇紧接着问道:“殿下为何会在这里?本该臣妾乘车回礼宾院接您……可是臣妾在此耽搁得太久了?”
李玄枡拉她在对面的厢椅坐下,与自己正对着,笑着摇摇头:“不是,只是涅乌加帕尔王子太过无趣,孤不想同他聊了。”
“无趣?”楚堇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心道前来慰问重伤的西凉使臣本就属外交政务,怎可以有趣无趣来论?
李玄枡笑笑:“你可知他适才求孤什么?”
楚堇圆瞪着一双眼,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他求孤向圣上请旨,为他赐婚。”
“啊?”楚堇属实惊诧,“臣妾还以为他会求皇帝为他做主,全力通缉逃脱的刺客,以报失去一眼之仇。”说到这儿,她忍不住也笑了:“想不到这位涅乌加帕尔王子倒是个多情种。”
顿了下,她又不免好奇的问起:“不知这位王子看上的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