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极了,“冷不冷我能感觉到的。”小时候她多病,乳娘婢女都战战兢兢,生怕一阵风来她人就没了。这么多年的药膳吃下来,总归有些效果。
齐沐白邀她去玩。
接到帖子,清漪颇觉意外。这位国师大人,似乎有段时日没出现过了。
空着手去做客不好看,而齐沐白什么都不缺。临去时,她只得提了一食盒的各色点心。
这时候,京城的闺秀小姐们,兴许会相邀着去寺院拜拜佛,或是一同办诗会。小一点的时候,她才来京城,没有朋友。不过数年,父兄、姑姑皆丧,没心思应酬。后来又出了那等事。想也不用想,她的名声坏透了,哪有人敢深交。
清漪提着食盒,熟门熟路地踱到国师观后院,果不其然,齐沐白在老地方。他两手托着腮,双眸紧闭,很疲惫的模样。
玩心顿起。她放下食盒,放轻脚步,绕到他背后,准备吓他一下。齐沐白却似有感知一般,率先开口道:“姑娘来了?”
“你没睡着?”她反倒被吓了一下,有些讪讪的。
齐沐白捏过清漪的一只手,细细端详着她的掌纹,慢悠悠地开口:“唔……昨夜夜观天象,我的确不曾休息。只是,我这种修仙的人,休不休息倒在其次,口腹之欲更折磨人一些。”
“巧了,我带了点心来。”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点亮了出尘绝俗的面庞,琥珀色的眼眸莹莹生光。
真是好满足的人,清漪心想。见到点心就觉得开心,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
“你真不像个修仙的人。”她发自心底感叹道。
“初次见面时,姑娘以为我该餐风饮露。那样的事情,偶尔为之就够了。”他似乎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事情,表情一言难尽,又道:“我尚未成仙,仍旧肉体凡胎。更何况,哪怕真正的仙人,也是有口腹之欲的。”
清漪含笑注视着他。齐沐白后知后觉地感到脸红。每一回他们见面,要么很仓促,要么他很冒犯。姑娘会不会把他当成饭桶了?
他试图挽回一点颜面:“姑娘,我只是有些嗜甜。自幼师尊对我管束很严,从前只有一位好友知道我的喜好,偶尔给我买两样。”
“无妨的,只是小事而已,国师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并未露出奇异的目光,齐沐白这才安下心来。
清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里没有厨子吗?你就不能与厨子说一声,让他备些糕点?上次你在侯府怎么不说?容辞会缺你一口吃的?再不济出去买不行吗?”
“偶尔吃一次就足够了,倘若每天都吃,反倒不能令我惦记。”他怅然道,“无欲无求究竟是个什么境界,我恐怕达不到。”
她轻轻地叹息,说他什么好呢?该是个不拘小节的世外高人,却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修仙者真会折腾自己。
“姑娘能记得我这点喜好就足够了。从前只有一位好友纵着我这点。”提到好友,他的神态柔软,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他出身王府,自幼聪慧绝伦,百伶百俐。从前师尊挂印离去以后,我们在镇南王府盘桓过一段时日,生生吃胖了许多。师尊看不下去,只得带着我出去云游。那一年周廷越说等到河豚肥美的时候,带我吃河豚宴。”
河豚宴自然没吃到。他的惋惜之情根本遮掩不住。
清漪仔细听着,观察着他面上的神色,疑问道:“后来呢?你为何不去拜访他?”
齐沐白的目光隐晦地落在清漪身上。
因为我做错了事情,被关了禁闭……姑娘,你若知道了那些事,还能对我这般好吗?
齐沐白又开始说河豚:“听说极其鲜美,尤其是河豚的皮,十分爽滑……”
河豚?清漪记忆中,古代的河豚有毒。前世她看过清代涨潮写的“十恨河豚多毒”,至今还有印象。
到了她生活的年代,河豚经过人工养殖,毒性降低了许多。
清漪带着几分怅然,接腔道:“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好。河豚皮上有小刺,去不掉的,容易刮伤喉咙。我听人说要卷起来吃,结果卷太厚了,咽不下去。那是……前世的事情了。”
齐沐白一时讷讷无言,低着头,把玩着一枚玉牌,闷闷不乐的。
“河豚是小时候的戏言。如今我只是烦心于这里的事情。我不想做国师。我真怕和人应酬,明明都拒绝了,他们却叫我防不胜防。那些人像戴着个假面一般,浪费我的时间。如今闭门谢客,终于清静了。”
这些事情不该与清漪抱怨的。只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出口。齐沐白有些懊恼,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让她没有好印象。
清漪知道他在朝廷挂了职,理论上只为皇帝解惑,旁人却想奉承他,从他这里得到些天机。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回想初见时的情形。齐沐白身披风雪,立在庭院中,恍如谪仙降世。
那时,她从未想过,这位是个这般赤子之心的……吃货。
她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脸颊上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
齐沐白盯着她的梨涡,移不开眼。
“姑娘,你终于笑了。”他感慨,“我第一次见到你笑。”
清漪有些害羞地敛了笑意,摸了摸脸,忍不住忧心起来。
“是吗?难道我一直是个苦瓜脸?会不会很难看?”
“不是不是,姑娘什么样子都很美,只是……姑娘笑起来格外好看。”
她过得那般压抑,有容辞的错,可是我的错更大些。齐沐白在心中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