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辰低下头,目无表情地看着姜宛姝:“楚哥哥?哦,魏子楚吗?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姜宛姝下意识地叫了起来,她的嘴唇颤抖着,连艳丽的胭脂都掩不住那颓废的灰色。
林照辰的声音冰凉而坚硬,宛如铁石:“周王魏基谋逆不轨、犯上作乱,我奉圣意讨伐此逆贼,魏基及其子魏子楚皆已被我所斩。”
他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表情,那是一个冰冷的微笑,“魏子楚的首级还在我这里,你要看看吗?”
姜宛姝呆滞地循着林照辰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两个血肉模糊的头颅挂在林照辰的马鞍边,透过那满脸的血污,她分辨出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她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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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宛姝在马车里醒了过来,怔怔地坐了起来。
这是她送嫁的车子。
右丞相姜不敏对这唯一的女儿极为疼爱,担心她车旅劳累,将这一辆马车打造得极为宽敞奢华,脚下铺陈着华丽的波斯地毯,壁板上描着精致的花鸟虫草,角落里摆着一个赤金的莲花香炉,早上点的那一炉檀香还未燃尽,烟雾如丝絮袅袅。
那一瞬间,姜宛姝以为她刚刚做了一场梦,她还在前往平江城的路上,她的楚哥哥在那里等候着她。
但很快,她就清醒了过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她挑开了马车的门帘。
赶车的已经不是姜府的车夫,而是一个背影魁梧的士兵。
外面是一列列士兵在行进中,队伍黑压压的一眼都望不到头。士兵的脚步和战马的铁蹄震得地面轰隆作响。
“停车!”姜宛姝对着赶车的士兵叫了一声。
对方恍若未闻。
姜宛姝的此时情绪激荡,忽然咬了咬嘴唇,直接从车下跳了下来。
她跌落在尘泥里,打了几个滚才停住,周身都是一阵剧痛。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华美的嫁衣,沾染着干涸的血污和尘土,已经污秽不堪。
姜宛姝的眼泪滴落在尘土中。
赶车的士兵赶紧勒住了马。
行经中的队伍被惊扰了,但燕国公一向治军严厉,士兵们不敢懈怠,只是微微地停滞了一下,很快避过了这一小块地方,继续前行。
一匹战马停在了姜宛姝的面前。
林照辰依旧穿着铠甲,头盔压了下来,半遮住了他的眉眼,他的神色有些晦涩不清。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姜宛姝:“宛宛,别胡闹,快点回车上去。”
他还是如同旧时一般唤她的小名,但他的声音是冷漠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宛姝仰起脸,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面目可憎,宛如凶神恶煞一般。
她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哽咽着道:“你这个恶人、刽子手,我恨你,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林照辰翻身下马。他的肩膀宽阔,身形高大而挺拔,那阴影足以将姜宛姝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姜宛姝害怕地往后蹭了两步。
但林照辰只是向她伸出了手:“起来,上车。”
姜宛姝的目光几欲喷火:“周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尊贵无比,你这大胆恶徒,竟然谋害周王,我回京以后要叫爹爹到御前告你,皇上定会为周王府上下伸冤做主的。”
“你莫不是忘了,我已经和你说过,我是奉了圣意前来讨伐,皇上要周王死,他才不得不死。”林照辰语气淡然。
“你撒谎,我不信!”姜宛姝反驳道,“皇上宅心仁厚,乃是难得的仁慈之君,周王殿下向来深得圣心,皇上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旨意?”
姜宛姝说得算是含蓄,实际上,周王不但深得圣心,更是有望继承大统之人。
当今隆盛帝早年的时候优柔多虑,将几个儿子都远远地打发到各自的封地去,只留下太子魏呈在身边。
不料两年前太子竟然先一步病故了,储君之位空悬,朝野上下心思动荡。
周王魏基与太子魏呈同为先皇后所出,血统高贵,且他在平江城多年,素有贤达之名。自太子过后,隆盛帝的赏赐频频传往平江,朝中众臣都在心里猜测,这下一任的储君,大约非周王莫属了。
姜宛姝虽是闺阁女子,但她的父亲姜不敏是深得隆盛帝信任的右丞相,周王世子又是她定了亲的未婚夫婿,姜不敏回到家中,也免不了和女儿提上几句。
姜宛姝固然不涉朝政,但她生性冰雪聪明,自然听得懂父亲话中的意味。
在这样的情况下,隆盛帝忽然下令诛杀周王,确实毫无道理。
林照辰冷冷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皇上病危,如今伺奉在圣驾旁边的是卫王殿下,周王大约是因此心生不满吧,由此起了谋乱之意,总之,眼下逆王已经伏诛,我要回京复命,正好顺道送你回去,你日后与周王府再无瓜葛了,明白了吗?”
和儒雅贤明的周王不同,卫王魏延是个能够上马杀敌的武将,作风刚硬残暴,很为隆盛帝所不喜,况且,他的生母是个身份低下的宫人,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越过周王。
姜宛姝听了林照辰的一番话,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乱做一团,朝政诡谲,她根本无从分辨,此时又是悲伤又是茫然,她本来性子就娇怯,这下子,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