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桌案,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样,直接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差点砸到她脚上,吓了云京一大跳。
她怔楞半晌之后,只能惊疑地看向石将军,张嘴便道:“你干什么?!”
不同于之前声带完全无法震颤,兴许是那倒霉丹药的副作用终于轻缓了一些,她这一次无意识地激动发声,居然能沙哑地挤出一段。
心中不由欣喜,云京咳了咳嗓子,感觉自己的声音确实在一点点回来。
“总算不是哑巴了。”石将军又喝了口酒,“如此,做事也更方便。”
“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哪怕声线还跟磨砂纸一样喑哑难听,但既然能开口说话了,云京便有了再次发泄自己愤怒的通道,之前一直憋在她心里的种种,终于卷土重来了。
她激动起身,怒视着石将军,想着要报复他刚刚故意断桌来吓唬她的行径,便也默念了燃火术的口诀,将他手中拿着的酒杯点燃,预备着好好烫他一下。
只可惜对方的道行太高,她点的火根本不足以形成烫伤,石将军依旧将冒着火焰的酒杯拿在手上,还颇有兴致地看着,一点被伤到的意思都没有。
无奈嗤笑一声自己,云京只能继续愤怒道:“你今天准备得如此充分,分明早就知道我存在的消息,却一直不闻不问,这表明你对你女儿也没有多在乎!可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兴师动众地找过来,让我没有容身之处,只能跟你走,你是想让我帮你去做什么?”
说完,她又冷笑起来:“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我不听你的话,不帮你的忙,你忙活这一顿,不就白费力气了?”
憋得太久了,这么一长串话,她很快地说完,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有打,惊得石将军都不由抬头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笑了一下:“吾儿原来如此能言善辩。”
他覆手灭了那酒杯上的火焰,将杯子放下,自己起身,缓缓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存在,从你被你兄长从空中推下去,掉在琉璃天的地界时,我就知道。”
如此震惊的言语,云京真不敢相信,是从一个“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
就这您还好意思再来千里寻儿?
“我们这一族,向来只照管最强大的那个孩子,既然你兄长比你强大,我还管你做什么?”
云京:“……”
很有道理,无言以对。
差点被气得心血上涌,云京狠狠吞了一下喉咙,才逼着自己保持住镇定。
“原来您有儿子啊,我还以为您已经断子绝孙,又生不出更多了,这才不得不过来找我呢。”
话刚说完,喉咙上就像是被谁用手刀狠狠打了一下,呛得她不得不弯腰狠狠咳嗽起来,之后想说的更多诅咒也全都被咽回去。
石将军淡漠地看着她:“我是没准备来找你,只是最近遇到了一个麻烦,儿子不能做,只能女儿来,所以头疼。听线人的汇报之后,我才想起,我还有个女儿掉在这里,正好可以利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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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对于这样冷血无情偏偏还理直气壮的父亲, 云京真想狠狠啐他一口。
还有她那个名义上的兄长,就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居然能把亲妹妹从天上推下去, 简直骇人听闻。
这一家子,都是大奇葩!
现实中的鲸头鹳, 虽然也有类似的习性, 但肯定没做得这样绝,这就是修炼将人性都修没了的典型写照。
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喉咙, 云京脑中急转, 思索着究竟什么事,做起来还非得有性别差异。
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就是妖神只能由女人来做这件事。
这可是原书中定死的设定,谁也改不了。
联想到石将军这个人, 表面上看似一介匹夫, 内心却阴恻恻令人发寒, 云京觉得他确实有做野心家的潜质,不由得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是不是妖神年事已高,你们这些手底下的大将渐渐不服她管束,想要叛乱取代她, 所以你才大费周章地找到我,想着用什么办法控制住我后, 就将我推上去, 做你掌控妖界的傀儡?”
云京的这个猜测十分大胆。
但妖神被下属叛乱杀掉的故事,就写在原书的番外里,证明后来确实有人这样做了,因此也不算她全无依据胡说八道。
这番话一出口,对面始终不动如山的石将军, 终于变了脸色,猛然凌厉起目光,转头盯向云京,好像两人相遇了这么久,他这才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
被这样看着,云京立即知道有异常,忍不住笑道:“难道被我猜中了?怪不得只能女儿来,儿子不行呢。但愿您这个幻界足够严实,不会被妖神她老人家探听到才好啊。”
若是泄露出去,只怕石将军一家包括她本人,很快就没了。
可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该发抖的是对面人才对。
“是谁将这些念头教给你的?”石将军的声音里宛如含着冰渣,非常危险,“你的那个小仙君?琉璃天是不是早知道什么了?”
突然降临到头顶的巨大阴影,让凭着一股愤怒畅快行事的云京,脑子终于冷静了一点。她刚才也是太冲动了,脑子里只是猜到一点苗头,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不该牵连到仙君和门派身上的,云京马上昂首,直面石将军道:“仙君?仙君若是能提前知道这些,早就将我送走了,今天还能留在琉璃天里让你抓到?其他人对我什么样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会知道我的身份?”
说完,怕石将军还不相信,只能继续又道:“是我刚才自己胡乱想出来的!毕竟天底下,能让一个深藏不露的妖族大将亲自跑一趟的事情,应该不太多,您又不是个疼惜女儿的人,若不是为了妖神,干嘛非得来找我,又不是在跟人打战还非得找女儿去和亲。”
云京不知道,自己胡乱哔哔的最后这句话,居然又稀里糊涂压对了。
一时间,石将军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复杂。
“吾儿很聪明,居然都猜中了大概。”他凝眸说着,语气里有一种不轻易显露出来的赞叹。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原形看起来蠢笨不堪的女儿,脑子居然如此好使,比他一直培养器重的长子,要机灵很多。
能得到对手一句表扬,云京心里自然得意,但是:“都……?”
叛乱妖神跟和亲这两件事,还能搭在一起?你们妖界现在玩这么大吗?
石将军原本没想跟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废话太多,在他眼里,云京的命运已经被定下,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口舌。
但是,见她年纪轻轻,表现却比许多同族都伶俐,还有勇气几次三番反抗他,完全不似大多数族人呆头呆脑的模样,石将军立即就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禁对这个女儿生出了另一种看法。
“好,既然吾儿好奇,那我就告诉你。”石将军一改之前沉默的决定,返回桌边,继续喝酒。
“妖神大人有三个愿望,一是夺舍一具年轻的身体,继续做她的妖神;二是跟魔界联手,改变妖界目前的困境;三是借着联手的机会,最好能反过来掌控魔界,你猜她会怎么做?”
站在一边的云京,听了这老妖婆的宏图大愿之后,忍不住心中愤慨。
都年纪一大把了,作恶这么多,还不消停呢!
“她自己没有子嗣,但很信任我。”石将军缓缓抬眸,看向云京,“知道我有个遗失在外的女儿之后,便让我找你回去。”
被冷漠的目光扫射在身上,云京浑身都忍不住一抖,原来她是早就被定好的猎物。
“先夺舍你,然后用妖族大将之女的名头,去跟魔尊联姻,只要做了魔后,她自然有手段能将魔界也掌控在自己手上。”
云京仿佛看见两个大大的“炮灰”就写在自己脸上。
老妖婆您想得挺美啊!
“刚才是我小看将军您了,没想到您如此忠心耿耿,人家要干什么,您就干什么,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可惜妖神想夺舍个年轻的,她要是心急,看上您媳妇了,您只怕第二天就把媳妇送过去了吧?!”
遇到这么个情况,云京很难不开嘲讽,波及到无辜的将军夫人也只能提前说一句抱歉了。
酒杯被重重磕在桌上,石将军面带怒意:“你母亲许久前就去世了,你若再乱讲话,我就送你过去跟她团聚。”
死者为大,云京闭嘴深吸口气,心里再道个歉。
“她的死,跟魔界有关,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跟那个魔尊联姻,顶替名头都不可以。这是你唯一的幸运。”
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希望的感觉,云京道:“可妖神就是这么打算的。”
石将军阴森地笑了下:“吾儿不是早就猜到我要做什么?我控制住你,带你去她面前,在夺舍中要么成功干掉她,以后掌控你做妖神,要么我当时就杀了你,让她夺舍失败,身受重伤,左右我都没有损失。”
早就明白自己工具人的命运,云京再听闻他这些话,心里反倒不怎么难过了,就是有点忍不住小小的心疼那老妖婆。她老人家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如此信任的一员大将,就因为联姻魔界的事,而决定背叛她了吧。
看她面上神色变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石将军轻轻抿了一口酒,继续道:“跟我合作,或者去死,总之不要幻想你有机会对妖神大人开口泄露些什么。没人能救你。”
云京:“……”
还真是冷血无情到让人心凉的一个父亲啊。
盯着石将军看了许久,云京重新笑了起来:“我干嘛要死?做妖神就做妖神,焉知日后,我没有脱离你掌控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一会会好好‘报答’你的一切!”
石将军笑道:“你可以试试。”
走到这一步,也没其他路了,试试就试试!
一行人不用御剑飞行的法子,直接用法阵一次次地传送,最后终于来到了云京从未涉足过的妖界。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直接降落在妖界皇城中石将军的府邸内部。
本以为妖族的住处,应该偏向绿色环保,甚至直接住山洞,再摆点鹿角虎皮什么的,但稍微看看这府邸的规模和豪华程度,云京便说不出这样肤浅的话了。
她头一次体会到了深闺小姐的待遇,被严严实实地关在一个小院里。
院子被下了一道禁制,她出不去,也用不了任何术法,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比那些进来服侍她的妖族侍女还要不如。
哪怕就想在院中随意转悠两圈,透透气,一抬头都能看见蹲坐在她屋顶上的侍卫。
大晚上的,眼睛瞪得老圆了,身体不动头都能转个一百八十度,简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完美看守。
猫头鹰啊这是,云京心里默默想着,石将军府上的侍从,差不多都是鸟族。
一只凶猛的野生鲸头鹳在前面气势汹汹,后面跟着一长串大小不一,种类各异的鸟,这画面着实让苦中作乐的云京忍不住想笑。
她这不是住进了将军府,是住进了动物园里的禽鸟馆啊,也不知道明天早上,会不会被一片叽叽喳喳声给吵醒。
彻底歇了跑路的想法,云京默默进屋关门睡觉。
躺在豪华又软乎的床上,她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的,全都是关于仙君和琉璃天的,至今对自己已经离开的事,还无法接受。
也不知道仙君现在情况怎么样,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责任,又跟掌门交了手,处罚一定很严重。她什么忙都没帮上,还抛下他跑了……想到这里,云京心里就堵得慌,翻来覆去哪能睡着,一直到天快亮了,还勉强迷糊着打了个盹。
可还没多久,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将才睡下没几分钟的她给吵醒了。
“人呢?一晚上都没睡够现在还谁呢,还不给我出来!”
又困又烦躁,云京感觉自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完全不想搭理外面的动静,正要翻个身蒙着被子继续睡,混乱中的脑子却偶然想到一个可能。
敢在将军府中这样猖狂讲话的,除了石将军,是不是就只剩下另外一人了?
那个将还是一颗蛋的阿京,从高空中推下去,一次性断绝自己竞争对手的兄长。
眼睛一下睁大,愤怒让云京的脑子稍稍清醒,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这人,怎么都要去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