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打了个哆嗦,慌忙带人去搬东西。
“夫人这是何意?”另一位门客开口。
林寒看了看四个吃闲饭的,也懒得问他们姓甚名谁,反正过了今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既然四位先生看不惯我这个妇道人家的做派,那我就不留几位了。”
姜纯钧不禁说:“夫人——”
林寒抬手。
姜纯钧倏然闭嘴。
四人见状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你要赶我等出去?我等可是大将军亲自请来的。”
大将军有定国安邦之才,林寒不信他会请连主次是非都不分的人。倘若大将军当真请过门客,不把他们举荐给皇帝,也该带他们出关为自己筹谋划策。
可大将军只是把四人安置在府中,说明四人有才也没到让大将军另眼相待的地步。他又怎么可能亲自相请。
“楚扬,他们是你爹爹请来的?”林寒问。
小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就在了。不过爹爹说,不懂的可以问先生。”
“姜,纯钧,他们是大将军请来的?”林寒转向姜纯钧。
姜纯钧迟疑片刻,道,“卑职不是很清楚。”
那就不是。
林寒明白姜纯钧真正意思,也不再为难他,“你们是大将军请来的,那等大将军回来,我再让大将军去请你们。”不待四人开口,“账房来了吗?”
“在在,小的在。”
东厢房最中间的房间里跑出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方才离去的账房先生。他身后跟着几人,有人抱着竹简,有人抱着木盒,有人抬着箱子。
林寒见抬箱的几人累得脸通红,瞬间知道那间房可以通往隔壁小院,否则这么短的路,不可能累红了脸。
今儿早上林寒问了一下丫鬟将军府的布局。
整个大将军府说是府邸,其实是个建筑群。主院很像“日”字形二进院,前中后正房阔七间,两侧厢房阔五间。
主院左右两边有三排小院,每排有两处小院,其中每处都有正房三间和两间偏房。林寒记得楚扬哥仨早上从西边过来,那西边就是哥仨的小院。
早饭是从东边端来,而方才账房也是从东厢房出来,也证实了林寒的猜测,灶房、账房以及奴仆的房间都在东侧。但如今不是追究奴仆住哪儿的时候。
林寒看到院中乌央央一片人,就这还有许多昨夜当值的人在睡觉没能过来,登时不敢想象将军府有多少人。
可她再一想这些人没一个是只给吃穿,不用给月钱的奴隶,心就一抽一抽的痛。大将军是个好人——达则兼济天下啊。
然而,林寒没这么好的气量。
末世十余年尝遍世间艰辛,今生又捉襟见肘,可不舍得拿钱养蠹虫。
林寒待账房先生身后的仆人把箱子放下,就开口道:“取十二贯钱送给四位先生,请四位先生家去。”
第4章 大将军没钱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
林寒料到这点,不说她是新夫人,她就是大将军的娘,要辞退府上的门客那也得支会大将军一声。
“我说的话这么难懂?”林寒看向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扭头看姜纯钧,快劝劝。
姜纯钧拿着朝廷俸禄,奉命保护大将军的妻儿,可没权管大将军的家事。再说了,林寒又不是寻常女子。她乃丞相长女,得罪林寒,无需她吹枕头风,回娘家抱怨一句,林丞相就能捏死他。
姜纯钧心底万般震惊,也不想掺和,就给楚扬使眼色。
楚扬悄没声息地走到林寒身侧,扯一下她的衣袖。
林寒厌恶今生的爹娘,也不喜欢前世的爸妈。重男轻女不说,凡事一言堂,从不在乎她的想法,包括在婚姻大事上面。
若不赶上末世,她不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就得跟父母断绝关系。以至于林寒偶尔会想,如果她有孩子,必须尊重孩子,不能被原生家庭影响,活成她讨厌的样子。
“他们是府上的舍人,可你爹爹不在家,用不着他们啊。”林寒转向楚扬轻声细语说道,“你爹爹说不懂的问他们,你问过吗?”
楚扬想也没想,“不曾。”
“那为何还留着他们?”林寒又问。
这话把小楚公子问住了。
楚扬皱了皱小眉头,思索好一会儿,“爹爹会生气。”
“担心你爹爹生我的气?”林寒问。
楚扬想想,使劲点一下头,是的。
“你在屋里说我死了跟你爹爹没关系,是怕你爹爹把我克死,我爹怪你爹爹?”楚扬毫不迟疑地点一下头。林寒乐了,“我命硬,不会被你爹爹克死。你爹爹知道这点就不会怪我。因为你爹爹行军打仗不在家,我可以帮你爹爹照顾你们哥仨。”
姜纯钧不禁开口,“夫人——”
“休要再劝。”林寒抬起左手,见楚扬的小脸上还有些担忧,“我给他们每人三贯钱,足够他们在长安城生活仨月。三个月后你爹爹就该回来了吧。”
楚扬不清楚,便看向姜纯钧。
“此战若胜大将军会先回来,无需仨月。”姜纯钧道。
林寒心底微惊,这么快吗。
“听到了吧。你爹爹回来要是还想用他们,可以再去找他们。”林寒不给楚扬以及那四人开口的机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楚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想了又想,点一下头。
林寒转向账房,账房先生把钱拿出来。林寒的目光移向四位门客,眼底的鄙视全然不加掩饰。四人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林寒的表情,脸上霎时露出恼怒之色,抓过铜钱就走。
林寒很是失望,她本以为四人一气之下会不要钱。
倘若不要,林寒会觉着可惜。然而,见四人这幅德行,不禁庆幸没有退让。随后转向先前去抬钱的小厮,“帮四位先生收拾收拾,亲自送先生出府,别忘了提醒他们把钱收好。”
有人的地方必然有是非。
将军府上上下下百十余口,可想而知是是非非有多少。而能在这里当差,还能在目中无人的管家手下讨生活,就不可能是个傻的。
四人稍稍一想就明白,林寒让他们盯着四人别乱拿东西,再广而告之林寒给了他们十二贯钱。
姜纯钧能被选到宫中,还能被派到将军府,自然不是根木头。起先还担心四人乱嚼舌根,坏了大将军的清誉,闻言往旁侧退几步,由着林寒施威。
府中奴仆看到姜纯钧的动作,个个缄口不语,如同锯了嘴子的葫芦。
一时偌大的庭院静的林寒只能听到北风呼呼而过的声音。
林寒心底暗笑不已,面上冷冷地说:“账册放箱子里,去把所有人找来。不包含几位卫尉。”随即扫一眼其他人,“有亲戚在府上的跟亲戚站一块,没有的就呆在原地。”
这次没人再迟疑犹豫,林寒话音一落就呼啦啦动起来。
待院中再次静下来,其他人也到了。
林寒指着被管家压在身下的女子,“她亲戚朋友在何处?”
账房先生下意识往东南角看去。
府里人太多,以至于不论林寒往哪边看,看到的都是乌黑乌黑的人头。林寒也懒得叫人出来,“这个月的月钱给他们,再补他们一个月。”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寒。
林寒冷笑,“又没听见?”
“听,听见了。”账房先生连忙打开名册,查到那丫鬟以及她家人的月钱,送门客出去的小厮也回来了。
林寒指着四人,“他们是不是那丫头的亲戚?”
账房先生:“不是。”
“你们送他们出去。”林寒道。
四人疑惑不解。
账房小声说,“跟方才一样。”
四人再次出去。
林寒挑出先前帮门客说话的丫鬟,没容她开口,账房先生就知道该怎么做。也给她以及她的家人结薪——走人!
先前想劝说,因犹豫没来得及开口的人不禁庆幸没帮管家和门客出头。
然而,这对林寒来说远远不够。
赶出去十多口人,竟像是没少一样。
林寒挑出穿红戴金,打扮的比她这位丞相府的大小姐,将军夫人还要花哨的丫鬟婆子,随即又挑出身着拖地曲裾,没法做活的女人,命账房先生一并打发出去。
账房先生面露难色。
“这里有你的妻女?”林寒想也没想就问。
账房先生连连摇头,“小的还未娶亲。”
林寒挑眉,他看起来得有三十好几了吧。
“夫人有所不知,他长得着急。”握剑当壁画的姜纯钧道,“他才二十五。他是在将军府长大的,他爹娘是给将军喂马的。”
林寒:“哪个是你爹娘?”
“老奴拜见夫人。”
人群中走来两个五十左右的男女。
林寒见其穿着褐黄色短褐,并无不妥之处,“只你二人喂马?”
“回夫人,喂马的共有四人。府上有四匹马。”账房大抵看出林寒性子不好,不敢有半分迟疑,半点隐瞒。
林寒眉头微蹙,一人喂一匹马,够奢侈的。
“那二人何在?”
人群中钻出一对四十左右的男女。
林寒想了想,“你们四人走近一点。”
四人连忙过去,但不敢靠太近,端是怕林寒一出手把他们的胳膊、下巴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