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鸫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满天飘舞的灰烬,默默地思考了片刻。
他在心里提出了关于现在的境况的好些猜测,又随即找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一一都否定掉,始终无法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可能性。
直到他的头上又再次沾了一层薄灰之后,他才抬手拂了拂刘海,然后弯腰背起自己的弓包,迈开双腿,朝着小巷的出口走去。
——总之,不管如何,继续傻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先四处走走,看看情况吧!
离开小巷之后,季鸫很快察觉,他的处境,远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更加诡谲。
他发现自己正游荡在他熟悉的城市里。
这是他的世青赛集训地所在,华国东部沿海的一座大城市。
他能够很轻易地认出市区那些标志性的建筑物,比如几分钟前他刚刚经过的门前有一只海豚雕像的帆船酒店。
可这座城市,已经和他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了。
源源不绝的灰烬从天而降,将整座城市完全覆盖住。
街道、房屋、绿植甚至停在路边的车辆上,全都落满了灰白或者灰黑色的碎屑,室外的一切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入目所及,只剩下单一而荒谬的暗灰。
季鸫缓缓地沿街而行。
他每走一步,都会在积灰上留下一个脚印,然后又会有新的灰土落在上面。
天空很暗,加上落灰的遮挡,能见度很低。
以季鸫这双目裸眼2.0的视力,居然百米外就人畜不辨,千米外的东西,简直连轮廓都难以看清了。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偌大一座城市里,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人。
不,准确的说,别说是人了,连一只猫一只狗都没有。
季鸫越走越心慌。
他感到整座城市就仿佛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死城,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任何活物。
他的手机还在弓包里,电量还剩三分之一。
他走了一路,在各种开阔地试图寻找信号,不过根本没用。别说电话或者网络信号,连内置的离线导航系统也无法使用。
没有办法,季鸫只能凭借着记忆,朝着城中心的方向前进。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估摸着自己应该走了差不多有两公里了,视野之中,依然是死寂一片的灰蒙蒙的街景。
——这城里的人呢?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季鸫的心中第一百零一次浮现出这个疑问。
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两年前,他第一次到东瀛参加国际性大赛,比赛结束之后,他和队友顺便在参赛城市附近玩了一圈。
当时,他就参观了当地的一座活火山,在乘坐索道车经过喷火口附近时,就闻到过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硫磺和硫化氢气体混合而成的,古怪而非常具有辨识度的气味。
而且,再看看铅云罩顶的天空,以及漫天飘舞的灰烬,季鸫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来到了传说中被火山喷发摧毁的庞贝城,入目所及,只有无穷无尽的灰烬。
可这座东部沿海城市附近又哪来的火山呢?
季鸫虽然是个体育特长生,可能文化课成绩算不上多好,但他觉得,自己的地理总不至于差到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等等……
季鸫心中“咯噔”一跳。
——如果这些真的是火山灰的话……
季鸫伸出手,接住一片指甲盖大的落灰,捏在指尖搓了搓,仔细感受了一下它的质感和温度。
灰质不算细腻,能摸出不规则的砂石状颗粒,确实还带着余温,而且中心的温度比表面的更高一些。
——假设……只是假设……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假设这些真的是火山灰的话,那么这里会不会真的复制了两千年前庞贝城的悲剧,城里的人不是撤离了,就是被火山爆发时的毒气和热灰给搞死了?
想到这里,季鸫不由得原地转了一个圈,警惕地四下打量。
他是真的很怕自己冷不丁就看到路边倒着一具尸体,周身盖了层凝固的泥壳子。
只可惜,季鸫还是低估了这座城市的惊悚程度。
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一样令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条连衣裙。
正确的说,那是一条很普通的,短袖的连衣裙,雪纺质地,红底碎花,裙摆宽大,领口还别着一枚小猫图案的扣针。每年盛夏时节,总有不少年轻的女孩儿会穿成这样压马路,成为城市里一道明媚的风景线。
一条裙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奇怪的是,恰恰是这样一条普普通通的裙子,却像一朵被灰烬覆盖的花朵一般,松垮垮地散落在街口。
季鸫慢慢地靠近,蹲下,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拉住红裙的领子,小心翼翼地将拽起一角,就仿佛他在触碰的,是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一般。
然后下一秒,他跟踩中了电门似的蹦了起来,撒开手,一连向后退了三步。
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他用尽全身的忍耐力,才控制住了自己失声尖叫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