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总是错综复杂,当年沉泽甫被鬼佬威胁而泄漏唐叔和妻子行踪的下属,正是陈川的父亲陈志刚。当年此人虽然没有被唐叔和检举揭发,但是沉泽甫那里如何也是容不下他了。陈家也算有些许祖上庇荫,陈志刚调职去了别的下级单位,纵横十余年后,称不上权势滔天,但也位高权重。
陈志刚留了把柄在唐叔和手里,唐叔和以此来拿捏他轻而易举。唐叔和工于心计,陈志刚自知斗不过,便甘愿为唐叔和所用。
当年司岍被陈川监视,起初他不明所以,调查陈川的家庭背景后,从他父亲调职一事发现了些许端倪,想再深入调查时,收到了来自沉泽甫的警告。
司岍也是因此得知了些许父辈之间的龃龉,以及唐叔和这个幕后操控者。
发现这件事后,司岍将计就计,变相把陈川当作传话筒,假装自己不喜欢沉繁枝,也借机让他看穿,沉繁枝实则在帮他“追求”温暖,而不是像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二人珠联璧合,已成佳偶。
司岍与他舅舅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一度降到冰点。在司岍看来,他舅舅是为了他的情人,而监视自己的亲外甥。他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为了个第叁者,什么都不管不顾,早晚有一天自食恶果。
可出于“口不言人之过”也好,出于对沉繁枝的保护也罢,他从来不拐弯抹角在她面前说她老师半句不是。他与关月眉二人之间的品行修养,高下立见。
如今舅妈自杀身亡,司岍当着他外公外婆的面儿说,“是舅舅间接害死了舅妈,我也是舅妈的亲人,我不会替舅妈原谅舅舅的。”
司岍与唐叔和这对甥舅,关系就此宣告破裂。
眼下陈志刚竟敢带着陈川来参加葬礼,司岍没忍住,径直走到这对父子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不欢迎二位,请回吧!”
“司岍,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舅妈过世我来看看你,我父亲与你舅舅又是旧相识,便一同来悼念。”陈川说话圆滑,“你不会连我这个老同学的面子都不给吧?”
“陈川,这里是我舅妈的葬礼,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面子’?”司岍目光阴鸷地对上陈川,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眼球布满红血丝,神色憔悴却又出奇坚韧,“趁我还没叫人,赶紧滚!”
“你就是司伯清的儿子?”陈志刚用在场叁人方能听到的音量叱责司岍,“你好大的口气!真当自己是燕京小霸王了是不是?还想让我滚出燕京?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算老几?”
“呵,你以为你手够长能伸进外交部,想逼着连城替我出头,好一石二鸟扳倒我们几个南院系是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司岍情绪有些激动,他的两手已经攥成拳,他知道这是舅妈的葬礼,死者为大,他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否则舅妈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
他努力克制压抑自己情绪,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艰难,他甚至从陈志刚这个渣滓的眼里看到了挑衅的神色——他在故意激怒他。
好让他这辈子,真的再也做不了外交官。
好让他成为司家甚至南门大院的耻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可是、可是他真的已经出离愤怒了,心底的野兽咆哮着几欲出笼,要去撕咬击败眼前的敌人。这个背叛了祖国、害了他舅妈一生的人渣!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而他的舅妈,就躺在身后凄寒的冰棺内,他再也看不到她的音容笑貌……
“司岍!”沉繁枝远远见到司岍和陈川,还有一个看年纪像是陈川父亲的人站在一处,他用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不退不让,宾客们难免将视线聚焦了过来,她赶紧小跑着过来,离他越近,她就越能感知到他难以自持的情绪,她一把抱住他有力的手臂,故作亲昵地偏头看他,“叫你半天都不过来,忙什么呢?”
她抬眸,澄澈的目光对上司岍森冷狠戾的眸光,他的瞳色很深,漆黑不见底,纵使这般,望向她也时常是清亮的,带着熠熠星光。
此刻他被无边无际的痛苦困住了,矛盾缱绻纠结,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将他绑紧,一切对他来说都被打乱了秩序,他的理智无处安放。
“啊呀,你的鞋带散了。”
沉繁枝旁若无人地蹲下身,将他皮鞋上并没有散开的蝴蝶结解开,重新系上。
这整个过程司岍的视线都追随着沉繁枝,他盯着她的发顶,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平复了。他挽住沉繁枝的手臂,将她拉起来。然后毫不带情绪地与陈川对视,“今日就不招待了,不送。”
话毕,他与沉繁枝十指相扣,携手离开。
背过身的那刻,他握着沉繁枝的手好用力,把沉繁枝柔软的手捏得生疼。
可是沉繁枝连眉头都没蹙一下,而是紧紧扣住司岍冰凉的手,仰面,冲他莞尔一笑,“我在呢,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