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日常讨论的话题就从“你正确率怎么样”变成了“你每天晚上做作业做到几点”,就连喻窈都觉得有点吃力。
她做题的速度算是快的,基本上扫一眼就知道算法,就算中途发现思路错了,也总有几个算好的结果可以代入,只不过平时做作业的时候有验算的习惯,会稍微慢一点,但也要写到十一二点。
后来她干脆舍弃了辅导资料,专心做好老师布置的作业,两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都用来写作业了。
班上大多数人的学习方法是倒过来的,课外辅导资料买了一大堆,老师布置的作业对着答案抄,上课讲错题的时候疯狂刷题。
还有像秦炼和孙驭霄那种变态,市面上能买到的辅导资料全刷完,老师布置的作业一题不落,错的话也就错一两道,上课就听他俩讨论“你这种算法不是最优的”或者“你这种算法超纲了,考试的话不知道算不算分”。
高中生活正式步入正轨,但大家的状态普遍不是很好,早自习打瞌睡的一大片,姚忠薇来巡查的时候总是能抓到几伙不同的人,严厉地颁布了一条新班规:桌子上堆的书不得高于脖子。
结果新班规试行了几天就宣告失效,困到极致的人就算头悬梁锥刺股依然能睡着。
姚忠薇一心觉得他们是体质不过关,放话课间操谁都不许逃,她会到各层厕所逮人,逮到了就给她去操场跑五圈,如果这样还有人偷奸耍滑,她就亲自去操场看着他们跳。
喻窈不喜欢做课间操,这回还真不是因为她懒,而是她总能感觉到做完课间操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疑似嘲笑。
的确不是她的错觉。
学生会检查的一走,邢兰春就用脚勾前面女生的腿,“哎”了好几声。
广播操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套动作,女生回头问:“怎么了?”
邢兰春捂嘴窃笑,抬了抬下巴:“你看喻窈。”
那个女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捧腹大笑:“她是不是有软骨症啊,像个环节动物一样。”
邢兰春跟喻窈有宿怨,其实也就是看不惯她给同学讲题还收钱,觉得她跟校外要保护费的没差别,想替天行道却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看到了她的短板就像发现了证据一样:“看她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以为她有多完美呢。待会儿和她们说一声,下午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别把球传给她,想不通她压根不会打,硬要凑什么热闹。”
女生迟疑道:“这么干不好吧?体育课本来就是用来锻炼的,没人规定不会打就不能上场啊。老师盯着,不动也不行,我觉得这不是她的错。”
邢兰春不满道:“你怎么这么善良?她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仗着自己成绩好,一点同学情分都不讲,今天收一块,明天收两块,再过几天,不讲题都能明目张胆地要钱了。她这种好学生,学校能不护着吗?不给她点颜色瞧,她只会越来越嚣张。”
女生还是心虚:“要不然咱还是等到她的成绩掉下来再说吧,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或者把她收同学钱的事告诉老师也行啊。”
邢兰春不悦地说:“行吧,不想参与就算了,我又不会怪你。”
女生急了:“我没说不帮你,咱俩谁和谁啊。”
体育课的流程一向单调,先绕着操场慢跑一圈,接着做准备活动,如果没有要教的动作要领,把筋骨舒展开了就能自由活动了。
一中的体育馆很大,有五个篮球场,但是是公用的,今天还有其他年级在上课,所以班上的男生和女生只能各分一半,不打比赛只练习还行。
体育老师叫男生从器材室拖了十几个球来,男生拿走了六个,给女生留了六个,还一个没气了,想拿的人一摸是瘪的,就给扔在了网子里。
喻窈把这个球掏出来拿手里,假装认真练习。
她已经不指望打篮球长个儿了。
准确地说,她是不指望长个儿了,到高中毕业能有一米六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说球技,她用全力投篮,也只能勉强砸到篮板,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太难受,让她一秒想到孙驭霄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对身边的人要求得太苛刻了。
班上的女生打球不讲章法,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抱着球跑,被人拦住就把球死死护在怀里,然后一群人围着她又抠又挠,像极了宫廷剧里抢孩子的戏码,完全体会不到正经打篮球的奥义。
也学不会。
看男生们三步上篮英姿飒爽,自己去做,保准摔个嘴啃泥,还是老老实实当观众为上。
喻窈装模作样玩了会儿球,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球塞屁股底下坐下了。
刚坐下没多久,屁股下的球被人铲了一脚,她气恼地回头,蓦然怔住。
一群人乌泱泱围着她,邢兰春一马当先,盛气凌人道:“不知道篮球不能坐吗?”
喻窈皱了皱眉:“你们干嘛?”
“干嘛?找你玩啊。”邢兰春把手搭在她肩上,冷嘲热讽,“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合群?”
喻窈心说“不然要跟你一样蠢吗”,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想和你玩。”说着把她搭在肩上的手推了下去。
她脾气是真的不好,一点亏都不肯吃,但别人不招惹她,她是不会阴阳怪气刺激对方的。
邢兰春重新把手搭到她肩上,并施了些许力道:“瞧把你厉害的,不就考了个第二名吗?谁还没考过第二名?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下次考试超过了你,你就把收的那些钱吐出来,给那些被你要过钱的同学道歉怎么样?”
所以她这是在行侠仗义?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不是正常交易吗?
她自始至终没有强迫过谁,一块钱也割不了谁一块肉,费的是她的时间,得的是周到的服务,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关她邢兰春什么事儿?
她们帮人带饭都管人要跑腿费呢,装哪门子正义路人。
喻窈端起架子,视死如归地说:“单挑还是一起上?”
她没跟人打过架,要打架八成赢不了,但气势不能输,眼神得犀利得像“我是打不赢你们,可大不了同归于尽”,这样才不会被揍。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慌得不得了。
没有真本事,下回她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邢兰春闻言双手环抱,态度倨傲地说:“我们没想打架,只是联名讨说法。”
她们可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好学生,好学生打群架像什么话,真闹大了还要挨处分,把前途赔进去不值得。
她既想出头,又不想闹得太难看,目的其实只有一个:让喻窈还钱,然后认输。
说白了希望喻窈还钱是假,希望喻窈认输才是真。
真相就是她这次考试排在喻窈后面,跟喻窈只差了三分,但同学们有问题都会问喻窈,宁愿花钱也不肯来求她。
她从前当惯了第一,时时刻刻被人高高捧着,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不过是下回考试扳赢一局的事儿,她也不想在意这些,但心智没成熟到那个境界,讨厌被自己不喜欢的人踩在脚下的感觉,所以才急于证明自己的号召力。
起码她比喻窈人缘好,综合起来,喻窈终究不如她。
篮球“哐当”一声砸在脚边,孙驭霄头都没回,盯着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宗政洋差点砸到他,胆都吓破了,急忙追过去捡球,把球夹在身侧跑过来对孙驭霄说:“你魂儿没了,差点砸你脸啊知不知道。”
孙驭霄神色严肃凝重,没理他。
宗政洋扭头瞅了一眼,了然一笑:“我说怎么回事儿呢。”
没等他说下一句,孙驭霄已经信步朝喻窈那边走了过去。
宗政洋在他身后振臂高呼:“哎!你等等我!”
她们的形势像两军交战前的对峙,局面僵持。
孙驭霄向来是以宽厚温和的模样出现在女生面前的,此刻难得脸上没什么表情,气定神闲地问:“你们怎么都不打球了,一会儿老师该说了。”
有人过来阻止,邢兰春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刁难一下喻窈,让她以后不要那么张扬,才带了朋友示威,结果喻窈先发制人直接把她摆在了恶人的位置,瞬间下不来台了。
她就坡下驴,让孙驭霄评理:“你知道她收同学钱的事吗?”
“有什么问题吗?”他面不改色地公正道,“你想收也可以收。”
有孙驭霄这句话,其他人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没有规则限制的操作,确实让人心里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喊打喊杀公然讨伐。
她们这样无所顾忌地踩一脚,嘴脸其实并不好看。
来助威的人顿时全成了来看热闹的。
邢兰春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么一来,以后她要是再挑喻窈的刺,所有人都会当她在找茬,哪个明眼人愿意被利用?多来几次招人烦的就是她了。
喻窈顺水推舟,诚恳地说:“之前收的钱我会如数还回去的,但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今后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讲题了。”
邢兰春牙都快咬碎了。
本来喻窈就不想给人讲题,经此一事,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了,问就是被她逼的,全都成了她的不是。偏偏她真不能拿喻窈怎么办,只不过是更讨厌她了而已。
她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怒意,气急败坏地走了。
宗政洋跟过来,这边已经散场了。
他频频回头,见班上那些姿容姣好的女孩子一个个蔫头耷脑,觉得孙驭霄疯了:“你是心有所属就对其他姑娘冷淡了吗?”
喻窈不知道这个“心有所属”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孙驭霄给她撑腰毁了他在女生眼里的形象,歉疚地说:“今天谢谢你,可惜她们应该不会再喜欢你了。”
孙驭霄毫不在意:“要是害怕孤立和被打击就变得谨小慎微,那么成为别人喜欢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弯腰把瘪掉的球捡起来,问她:“想学打篮球吗?我可以教你。”
宗政洋被无视了,觉得他见色忘义,转身找秦炼去了。
喻窈见宗政洋走了,急切地说:“我打不好的,你还是去找你兄弟吧,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孙驭霄迟疑了一会儿,正色问:“那我去找他了你会不高兴吗?”
喻窈怔住。
场上等着他回去打球的秦炼急不可耐,亲自过来喊人:“霄霄,还打不打了?”
“打。”孙驭霄回完秦炼,转头对喻窈说,“要是不想回女生那边,就来给我们当裁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