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路灯未明,视线受阻,喻窈一脚踏进了水洼里,溅起一片水花,她的鞋进了水,袜子湿了个透。
孙驭霄受到波及,可也没怪她。
雨势大到下半身都已湿透,孙驭霄将校服外套搭在她头上,手绕到她那侧,擎着伞艰难行进。
就连军训的时候他们都不曾靠得这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天儿很冷,冻得她瑟瑟发抖,她用指腹蹭着手臂,心里抵触地觉得这个依偎的姿势不是很合适,主动提出她来打伞。
孙驭霄顿时知道伞打得太低,压得她不舒服了,把伞举高了一点,腾出的空间让她终于能和他并肩走路。
她也就不纠结了。
两个人从想打车的念头聊到上车后嫌路程短把客人骂得狗血淋头还收了十五块起步费的出租车司机。
被雨淋湿的衣服黏在身上湿哒哒的,实在是很不舒服,喻窈难受地耸了耸肩,距他太近,一不小心就撞了他一下。
她忙不迭抬眸看了他一眼。
孙驭霄似乎听她说话听得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细节。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开口那声低低哑哑的:“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干什么?”
喻窈略一忖,了当地说:“我没什么很崇高的理想,只希望将来不用为生计发愁,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大概就是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将来能不努力。”
孙驭霄笑了笑:“那真的是很难。”
喻窈满不在乎地说:“简单的话就不能叫做理想了。”
孙驭霄静默良久,话题转得有点快:“听说你没想在高中谈恋爱。”
喻窈闻言一滞。
听说?听谁说?
啊,她想起来了,是军训期间,她被蒋炎菲烦得不行,没好气地说的话。
她不禁歪头问:“你们很熟?”
孙驭霄忙不迭说:“不熟。”
她没提名字他都知道她指的谁,看来是真的很熟了。
喻窈看着打着旋儿落下的枯叶若有所思,半晌打着比方说:“你会吃没熟的苹果吗?或者说,不只是苹果,你会吃没熟的香蕉、芒果、西瓜吗?这些水果没有成熟的时候真的很好看,但只要咬一口,只需要咬一口,什么念想都没了。说不定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如果等它们熟了再尝,那么结果就不一样了。明明是没忍住的人的错,可最后只会怪水果不好吃。”
孙驭霄垂下睫毛,欲言又止。
喻窈目视前方,神色难明:“年少的时候有喜欢的人也很好,只不过很难辨别是真的喜欢还是对倾慕自己的人的怜悯。我一直觉得你比我聪明,我能看清的东西其实你应该都明白,希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情绪蒙蔽,冲昏了头脑,现阶段还是学习比较重要。”
虽然两情相悦真的很美好,她也不愿棒打鸳鸯,但像蒋炎菲那样的女孩子,一旦收到回应,会除了谈恋爱什么都不想干的吧?没有实力支撑的感情,是长远不了的。
孙驭霄没说话。
她开启新话题:“你每天花多长时间学习?”
频道换得太快,孙驭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愕然。
喻窈耐心复述:“我是说你每天要学几个小时?”
孙驭霄想了两秒:“从早学到晚。”
喻窈心说大家都是从早学到晚,谁也不比谁轻松嘛,结果就听他说:“不过高一的内容我已经自学完了,现在在看高二的,如果是为了应付考试,上课听老师讲一遍,考前还得捡一捡。”
行吧,她确定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兜了一圈,她真正想说的是:“下回考试别放水了,让我和你正儿八经比试一下吧,虽然不知道藏拙是个什么技巧,在竞技场上对对手要尊重。”
孙驭霄无奈笑笑:“我不知道你成绩这么好。”
因为军训教官惹出的乌龙,他是真的以为她是以最后一名考进实验班的,还怕实力悬殊做不成朋友来着。
心思都用来给她祈祷了。
—
孙驭霄的生日在十月中旬,原本只有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男生知道的,结果外班几个以前跟他有过交集的女生翻了同学录,跑来给他送礼物,盛况空前,弄得全班都知道他要过生日了。
他的人缘好到什么程度呢?从早上就开始收礼物,中午带回去了一部分,下午送的人更多,桌肚里装满了不说,书包里也塞不下了,干脆堆在脚边,然后周围都没地方落脚了。
孙驭霄也没想到自己后这么受欢迎,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跟室友商量了一下,休息日晚上在家里开轰趴,请大家伙儿吃顿饭。
喻窈其实也想给他送礼物,但一是不知道给他买什么,二是她最近和那夫妻俩的关系不是很好,不想张嘴跟家里人要钱。
而且说实话她对生日有阴影,像这样重要的纪念日,一旦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大概率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已经被那夫妻俩毁掉好几个生日了,她怕给孙驭霄也带来什么不好影响。
可孙驭霄毕竟帮过她,他过生日,她要是不有点表示,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她去校门口的文具店里挑了张贺卡。
给他写点什么呢?
只写“生日快乐”有不走心之嫌,抄网上的祝福还不如只写“生日快乐”。
她叼着笔思忖片刻,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盯着那句话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地誊到整洁的贺卡上。
周六喻恩正带着郑兰淇去医院产检,可能由于休息日看病的患者多,产检也不止一个项目,便从上午排到了下午,晚饭就在外面解决了。
喻窈独自在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真不知道自己住的是家还是酒店。
郑兰淇显怀以后,喻恩正整天宝贝得不得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个劲使唤她帮郑兰淇干活。
她也没说不干,干就干吧,非挑她做题思路正顺的顺的时候,再回来她就没灵感了,等她不做题了,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又说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
但她什么怨言都不能有,于是她那天特别狼狈的被气哭了,哭完又觉得自己傻得离谱。
现在喻恩正认定她靠不住了,什么话都不跟她讲,郑兰淇也不敢招惹她,有事只找喻恩正。
总而言之就是爽,非常爽。
就算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到时候再说吧,至少她要想的是如何挽救岌岌可危的亲情,而不是指望脆弱的亲情救她。
喻窈打开抽屉,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贺卡,忽然想到什么,给夫妻俩留了张纸条。
事毕她捞上桌上的信封就跑到玄关,停留数秒便冲出了门。
隔壁异常热闹,在放节奏感极强的dj舞曲,只不过声音不大,把耳朵贴到门板上才能听到一点,其中夹杂着女生们清越的欢声笑语。
过了饭点,他们应该都吃饱喝足开始娱乐活动了,喻窈作为后来者,忐忑地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由内而外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没多久,门开了。
蒋炎菲诧异地看着门外的喻窈,张口就问:“你怎么来了?”
瞧这话说的,问得像她是不速之客一样。
喻窈问:“不欢迎?”
“为什么不欢迎?”她话音刚落,孙驭霄就过来了,脸上被他们抹得全是奶油,滑稽之余,还是那样出众。
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几分惊喜。
她那么喜欢独处的一个人,集体活动参与得也不积极,他以为她今天不会来了。
他连忙往前站了一步,把门推得更开,骨节分明的手挂在门把手上,斜着身体,亲昵地说:“等你很久了。”
语气柔和得宛若对恋人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