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洋这个小伙子身上有一股冤大头的气质,不管怎么占他便宜都不会有愧疚感,谁欺负他都能欺负得心安理得。
可要是仔细想想会觉得不对啊, 为什么活该他吃亏上当,人善被人欺?
好像不大厚道。
喻窈发现蹭饭这种事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
日常嘛, 你请我我请你的,到最后不记得谁欠谁了, 也没人追究, 特别是当请客成为一种风尚轮流往来时, 就注定了是笔糊涂账。
她交朋友只交真朋友,不交酒肉朋友, 说话说的是私房话,不用担心被泄露出去, 难过的事情只对一个人说,只说一遍, 下回再遇到后续的时候不用换人再从头到尾讲一遍。
吃个三五顿没来由的散伙了她是真的挺反感的,她不知道她现在跟他们算不算朋友。
想想她拒绝了。
于是宗政洋又锲而不舍地问:“那饭后打羽毛球约吗?”
本来他们平时都是去打篮球的, 但喻窈不会, 就不知道羽毛球她会不会。
喻窈会倒是会, 但是学艺不精, 而且是好小的时候学的了。印象中好像很简单,挥一下拍子就好了?
到底是欠着这些人人情,打个球而已,她想了想,要他们吃完叫她。
放学喻窈没有直接回家,她想买点文具。
和所有女孩一样,她有一颗鲜活的少女心,喜欢五颜六色的记号笔,封皮质感好的本子,粉嫩的小工具,但校门口那几家文具店的店主没有调查过市场,卖得都是正儿八经的办公用品。笔是笔壳透明的中性笔,胶是绿色包装的固体胶,你一说考试用具,马上给你拿出规规矩矩的全套,就是丑。
喻窈知道附近居民楼里有一家文具店,是储藏室改装的。
比起盘下租金昂贵的门脸房,明显是明智之举。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小区里办了很多有编制的老师私开的补习班,喻窈帮老师送试卷的时候来过这里,偶然发现了这家文具店。
老板年轻貌美,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会在货架周围摆几株茎叶茂密的水培绿植,门是不遮光的玻璃,阳光洒进来,称得上窗明几净,但室内的装修风格又是倾向二次元那种,到处挂着受欢迎的热血漫人物。
这家文具店除了卖日常要用的文具,还有手账本、胶带、书签、订书机,都超可爱。
扩展业务是卖各式各样发箍,中看不中用的戒指项链,定期会进动漫周边和限量手办。
抓住了受众群体的心,生意相当兴隆。
喻窈进店晃了一圈,买了几样刚需的,觉得没什么货要补的,便付了钱出门。
她一鼓作气把包装全拆了,把塑料纸丢进门口的撮箕,摸到书包最外层的小包的拉链,凭感觉拉开,把买的东西纳了进去,踩着鹅卵石路往小口走。
半路上她忽然听到争执声,歪头一看,这不是下午自觉罚站的不知名同学吗?
不知名同学是个暴脾气的叛逆少年,就算放在一群社会青年里也挺能打。
旁边那个唾沫横飞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穿着廉价的深红汗衫,不是很应季,单从磨损程度也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本来不知名同学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吊儿郎当的透露出一点不耐烦,后来中年男人揪住他的衣服把他的衣领扯歪了,他就眼神凶狠地顶了句嘴,说得大概不怎么中听。
喻窈也是反驳过家长权威的人,看见老父亲脸色大变就知道要出事儿。
果不其然,中年男人怒发冲冠,气得脸红脖子粗,照着他的背一通猛锤。
令人吃惊的是,不知名同学还手了。
他的打法又狠又绝,非常暴戾,先是挥开了中年男人的手,然后疾如闪电地朝对方的胃上杵了一肘子,打得中年男人张嘴瞪眼,干啐了一口,接着摁着对方的肩推开点距离,在胸上蹬了一脚。
看得出没什么武术功底,全凭蛮力和狠劲。
喻窈迅速脑补了一篇八百字的社会新闻,标题可以取为“赌鬼父亲家暴儿子被反杀”,早些年极品父母太多,经常发生类似的案件,有些触目惊心。
试想一下她是男生,被喻恩正打骂,她长大了,喻恩正老了,会倚仗拳头报复回去吗?
不知道。
反正她现在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解气,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没有闲心管这档破事,对方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他们算不上同道中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中年男人也不是善茬,撸袖子反击,不知名同学拔腿就跑,他追了几步,弯腰捡起一块松动的鹅卵石,用尽全力砸向儿子,压根不管会不会出人命。
石头砸中了不知名同学的小腿,他瘫软跪地,中年男人趁机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上提,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我打死你个小畜生,养狗都比养你强!”
喻窈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一是怕伤了同学的自尊心,毕竟谁都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认识的人看见,她特别能理解他的感受。
二是她肯定打不过成年男人,靠近劝说极易被误伤。
她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打算报警,而已经有热心的大人伸出了援手。
到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名同学还手的时候就不止她注意到了。
她惊慌失措地又朝出事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经意对上了不知名同学的目光。
凉凉的,灰败的,含怒带怨的,比刀还锋利的目光。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好像知道了一个随时可能会被灭口的惊天秘密。
怎么办?
—
喻窈在家呆了一个小时都没人来叫她去打球,她还以为孙驭霄他们在外面吃饭还没回来,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消息,再没音讯,她肚里的食物就要自行消化完了。
天边的火烧云褪去,霞光尽散,世界渐渐归于黑暗。
喻窈看着窗外的暮色,心想天黑了,应该打不了羽毛球了,结果下一秒就接到了孙驭霄的电话。
吃自助吃这么快?
不呆足两个小时不是赔本了吗?
她疑惑地接通电话,却不是孙驭霄的声音,宗政洋还在那头奚落孙驭霄:“有什么不好意思催的?不了解女生吗?迟到都算好的,不催永远不会来。你看着,保准还在家里呢。”
说的没错,可不是在家吗?
其实她在赌,赌喻恩正不回来吃饭。
他要回来了,肯定得问东问西,问到最后再说句“不行”。
但她觉得自己也到了叛逆的年纪了,不跟家里人对着干一次都对不起常挂在“青春”前面的“荒唐”二字。
好在喻恩正真没回来。
宗政洋大概是察觉到她接通电话了,默认她听到了刚才的话,叫她别见怪。
喻窈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在哪儿呢?”
“体育馆啊。”宗政洋说得更准确了一点,“二楼,羽毛球馆。”
喻窈糊里糊涂:“哪个体育馆?”
工体和鸟巢也都是体育馆啊。
“小区体育馆。”宗政洋说完忽然意识到,“你不会不知道小区体育馆在哪儿吧。”
就是不知道,她连小区里有体育馆都不知道。
喻窈叹气:“要不我别来了,改天吧。”
“改天干嘛?”宗政洋把话筒拿远了点,又凑近,“霄霄说他去接你。”
喻窈嫌麻烦:“往返要花不少时间吧。”
估计脾气不好的人都得说“你爱来不来”了,宗政洋却笑着说:“明天周六怕什么,又不用交作业。就这么定了,霄霄已经出门了。”
挂掉电话,喻窈的大脑短路了一阵,半晌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宗政洋刚刚说什么?
孙驭霄要来接她?
喻窈耷拉着脑袋静了几秒,突然站起来,往卧室外跑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光速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