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原野,遍地尸身。
血腥味随风飘起,钻鼻入心。
狄仁杰手持断刀,于风中一步不动。
衣袍因风而鼓,猎猎直响。
他的心,却在这风中愈加沉静安定。
时间缓缓推移,狄仁杰思绪不断变化。
他的眉头皱了又皱,心情沉了再沉。
昨日发生的谋杀案,怎么看都是针对阿底路老爷的。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又明明白白是针对自己。
三名已死的白族少女,日本剑豪和阿底路老爷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和阿底路老爷又有什么联系?
昨日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在狄仁杰脑中不断闪现。
所有细节亦是一一在狄仁杰眼前闪现。
就如昨日推理出杀人凶手一般,狄仁杰又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回味一遍,重新推演,企图找出其中的破绽与不凡。
突然,马蹄声传出。
狄仁杰缓缓睁眼,向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
是程龙。
他驱马往前,身后还跟着一行南疆之人,应该全是阿底路老爷的家中侍卫。
看着程龙,狄仁杰刚刚放缓的眉头又猛然皱起。
程龙越是接近,马蹄声越是清晰。一道被狄仁杰忽略的线索也缓缓自狄仁杰的脑中变得清晰。
“难道?”突然,狄仁杰眉头一颤。
同时,那驾马而来的程龙也注意到了狄仁杰所在之地的狼藉,神色大变,双脚一夹马腹,策马疾奔。
马踏风草,眨眼便至狄仁杰身边。
程龙翻身下马,只看了一眼狄仁杰,便惊骇地跑到了不远处的尸体旁。
所有人全都是一刀毙命,程龙也没花多少时间,便双眼大睁,重重一喝,“倭刀!”
“该死的倭人,杀我主人,又伏杀我兄弟,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杀光。”
程龙只是性急,但并不暴戾!
可如今他如疯了般,狂牙大喝。
若是眼前有一名日本武士,他肯定会挥剑将之劈成碎片。
怒骂数声,程龙这才运气静心,连忙走到了狄仁杰身边,焦急问道:“狄大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然而却深吸了一口气,非但不答,反而问道:“为何?”
狄仁杰的反问让程龙满脸不解:“狄大人,您这是何意?”
“为何要调集人手?”狄仁杰看着也正策马而来的一行南国人士,淡然问道。
“自然是以备后用啊!”程龙解释一句,又问道:“狄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抬起短刀,指向了远处那已经在火焰中彻底化为废墟的房子。
“不过三具女尸而已,原本等在这里的人手就已经够了。又何需其他人手?”
狄仁杰又将断刀指向了那几名被剑倭夺走性命的人,紧盯着程龙。
“所有的人,若不是遭遇埋伏,至少能抗百人敌。这股战斗力,又何需其他人手?”
连问两句‘何需其他人手?’让程龙身子一紧。
再加上,狄仁杰缓动手臂,将断刀直指向程龙。
因受风气而猎猎鼓动的衣袍一止!
此乃狄仁杰全身真气凝结,蓄势待发之状。他手中的断刀更是吟吟作响。
“程龙,给我个满意答案!为何还需其他人手?”
如雷鸣暴喝自狄仁杰嘴中暴起,他缓缓移动断刀,靠近程龙脖梗。随时便可发力,发力便是雷霆之击。
“狄大人!”
轻呼一声,程龙低下了头。咧咧嘴,笑了笑,他才接着开口:“您说是为何!”
声音已变得清冷,微抬着的眼中更露冷色。
“我能想到的,便是你早知此地有人埋伏,你欲以集结人手,将埋伏之人一网打净。”
本朝着程龙脖梗伸去的断刀一止,狄仁杰收回了手。
他见到程龙的手已紧握住他的宝剑剑柄,剑已出鞘半寸。若是他动手,也能在雷霆一击截取狄仁杰性命。
只是狄仁杰也看得清楚,他虽已杀招在握,表情冷冽。眉梢眼角却是颤抖。
这是在害怕!
害怕狄仁杰的责怪。
害怕狄仁杰知晓真相之后,与他为敌。
干脆,狄仁杰手一抖,将刀掷出。
“可是,这绝非真相。你带过来的人,虽佩带兵器,可却并无斗志。而且你若是想将埋伏之人一网打净,也该是早点出现才对。”
“程龙,你我萍水相逢,你不信任我这是理所当然。只是如今,我需得告诉你,此事已不仅仅只关乎于阿底路,对手也在针对我。”
“此地是南国而非大唐,我纵有天大本领若被高手针对,也是九死一生。现在,不仅仅只是你需要帮助,我也是!”
并非狄仁杰真的在寻求帮助,实乃是以退为进之策。
已然知晓程龙对自己心有防范,若是在步步紧逼,只会让他更加反感。
示之以弱方为上上之计。
然而,程龙面目依然冰冷,他扫了这荒野一眼,这才冷声道:“如此多人死于非命,却唯独只有狄大人活了下来。狄大人你且告诉我,这是为何?”
“这也得问你了!”虽被程龙冷眼逼视,但狄仁杰神色不这。
“问我?”程龙眉头轻皱。
“当然得问你!”狄仁杰道,“对手昨夜先杀阿底路老爷,又于今日埋伏于我,却攻而不杀。更是扬言今日非取我性命时。”
“言下之意,是我非死不可,时机却在另外时日。”
“话虽如此,狄大人又为何称,您今日不死,却反道要问我?”程龙冷笑道。
“需得问你,我与阿底路大人之间到底有何联系!”没料到,谈着话,狄仁杰只觉脑筋一挑。
一条隐没于繁杂线索之中,无比显眼却又偏偏极为容易忽略的答案猛然间跳到了狄仁杰的脑中!
“不对!”刚说完,狄仁杰便朝着程龙摇了摇头,“应该要问你,陈底路老爷和终南山仙人陈尚山之间,有何联系。”
“陈尚山?”程龙冷冽之色陡然消失。
“没错,必定是陈尚山!”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瞧到一丝光亮,狄仁杰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
“能让对手杀了阿底路老爷,又针对于我关键,便是陈尚山。若我没猜错,阿底路老爷知晓陈尚山的行踪?”
盯着狄仁杰,程龙神色一变再变。
最终,他低头轻轻叹道:“狄大人,果真是智多近妖。竟然能推算出陈底路老爷与陈尚山之间的联系。”
“在下佩服!”
朝着狄仁杰拱了拱手,“狄大人既然能推演到这一步,的确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还请狄大人与我回到阿底路老爷的宅邸,我再向您解释!”
说完,程龙朝着身侧的马匹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狄仁杰也不犹豫,当即翻身上马。
程龙带过来的人早就已经赶了过来,正看着遍地死去的人震惊。
在程龙的吩咐之下,他们开始为死去的人收尸。程龙则另牵了一匹马,和狄仁杰一起回到了阿底路的府宅。
回到府宅,程龙带着狄仁杰回到了出门前,狄仁杰翻找物品的藏宝室。
进了屋中,程龙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屋内最深处。从一堆杂物之中翻出了一个漆黑小盒。
拿在手里,程龙催出真气,使劲晃了晃。
顿时,只听到盒中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怪叫。
“蝉鸣?”狄仁杰稍惊。
旋即,他盯着程龙拿着的木盒,不可思议地道,“子母源金蝉?”
“狄大人好眼力!”程龙赞着,将木盒递向了狄仁杰。
狄仁杰则只是暗声叹了叹。
这也多亏了大理寺内藏书众多,而且他办案难免也要结识许多能人异士,所以这才认得。
接过木盒,也催动真气力,狄仁杰摇了摇。
却未听其中蝉鸣。
程龙则道,“需以真气裹住木盒,推动遍布盒内壁面荧石,以荧光刺激盒中金蝉,方能让金蝉鸣叫。”
狄仁杰照着程龙所言,催着真气绕于盒周,而后进入盒中。
感受真气遍布于盒内表壁之际,狄人二轻摇木盒。
果真,尖锐蝉鸣大作。
“如此奇异,就算是被人找到,却不懂关窍门路,也只会当成个废品!”瞧着这朴实无华的漆黑木盒,狄仁杰又笑了笑。
接着,他奇怪地向程龙看去,“这子母源金蝉据传是道家秘术。以反季子母金蝉炼养。养成后分为两只,一人执一只,万里可感知!”
“这阿底路乃是南疆大户,不成想居然还和道门中人相识。”感叹一声,狄仁杰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略有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程龙,“难不成?”
“没错,就是终南山仙陈尚山所赐!”程龙当即点下了头,“据老爷说,十几年前,陈尚山尚未被称之为仙人之前,他帮助过陈尚山。当年陈尚山便留下了此物。”
“子母蝉中之母蝉,便在陈尚山身上。打破此盒,任金蝉飞出,便可飞至陈尚山身边。”
“昨日你休息之后,阿底路老爷本就想找出此盒,利用金蝉联系陈尚山。”
狄仁杰心中难免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阿底路老爷和陈尚山之间还有如此渊源。
若阿底路老爷未死,寻找陈尚山之举,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如今......!
狄仁杰只得摇头。
程龙的声音则在此时传出,“阿底路老爷之死的原因,你所说的日本刺客所寻找的东西,也应当是这子母源金蝉。”
“他们也想找陈尚山?”狄仁杰下意识呢喃。
程龙则点下了头,“在狄大人您到达的十天前,便有日本武士来拜访过阿底路老爷,请阿底路老爷派出人手,帮他们寻找陈尚山。”
“只不过阿底路老爷不喜欢倭人的行事风格,是以拒绝了。”
“而昨日,大人你指出杀害阿底路大人是倭人之后,我便知道他们是冲着子母源金蝉而来。”
“你既然知道倭人动机,为何今日不告诉我?”狄仁杰握住了黑色木盒,神色颇为责怪。
程龙古怪摇头,淡淡道:“因为我一直怀疑,大人您和倭人有所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