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到十五当夜,灯会才算开始,每条官河上的每个桥头,都将有一个挂着紫姑神灯的亭子,为官家所设,征录有这一片坊里所有的灯谜的出题者以及答案。
按规矩,逛灯会的男女老少摘谜后,找亭吏核对,猜中或被猜中,均可得到印特殊符号的通宝钱。当然,楼君延和陈桃儿的大战,仍是最受瞩目的大事之一。
“你们都看好,学好,扬州怎么办上元灯会,以后,我们江州也可以这么办。”
“不要怕人笑话我们邯郸学步,田税、盐税、铜铁、府器,这些不能动,可也没说‘牵钩’之名不能动,照我说,这戏,日后在江州,诶,就叫‘拔河’。”
十二当日清晨,广陵楼迎来了几顶子从江州奔马赶至的乌纱帽,候在前堂。
因见苏安在楼上教授南不嫌,几个想写谜的孩子没人带,所以顾越主动请缨,要教他们学写字,却没料到,自己托李彬去问陈昀的那几句话,见效如此之快。
他还未到任,长史和司马便双双请起渎职之罪,身为刺史,他虽宽容理解,却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下属,最终决定从自己熟悉的节庆礼典开训,把人搪塞走了。
顾越回到楼后的庭院时,不见鼓儿和阿米,只有阿明和阿兰兄妹在磨盘写字。
“顾郎,这是我们写的谜。”“那两个人呢?”“他们……去帮许娘子做豆糜。”“是帮忙做豆糜,还是偷吃豆糕啊?”“做豆糕……啊不对,吃豆糜……”
顾越的目光落在阿明握笔杆的手,那手指缠白纱,渗出淡淡的血痕。所幸,阿兰还没到练习指法的年纪,指骨还健全,正在折一朵精巧的,手掌大小的莲花。
“顾郎,我写得不好么?”阿明把纸页递上,把冻手缩回袖子,“你猜猜?”
花谜:?
顾越回过神,笑了笑道:“画得挺像,但这个算作弊,亭吏不认的。”阿兰眸中一亮,垫着脚把那小莲花递上去:“顾郎,你再看这个,我写的是月的谜语。”
月谜:小时如弓,大时如盘
顾越道:“诶,阿兰这么聪明,看来我写不出来的月谜,全当让你写。”阿兰的脸蛋红扑扑的。阿明也很高兴,抱了妹妹一下:“你怎么比我还厉害。”
顾越从磨盘上拾起笔,两指轻合成圆环状:“阿明,过来,看我怎么持笔,万不能像你刚才那样,整个拳头握着。”阿明把两臂趴在盘缘,托腮看着顾越。
花谜:
坐看粉黛不知远,
探马两县不见人。
写完上句,顾越沾了沾墨,一边示范,一边问道:“阿明,师父有没有说过,上元当夜,你们怎么过呐?”阿明道:“去逛灯会,师父请许娘子给我们都买了面具和虎绒呢。”顾越道:“那逛完灯会呢?”阿明抿了抿嘴:“不知道。”
顾越凑到他面前,挑了一下眉毛:“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本来我要找鼓儿和阿米的,他们贪玩,就没机会了。”阿明立刻跳起来,站得笔直:“好!”
三个人,其乐融融,沉迷于讨论灯谜,未听见,楼上的笛声和五弦已经停止。
苏安下楼,就正看见顾越身边的几个小吏来来往往,搬运着覆盖茅草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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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上元
“师父若想知道箱子里是何物,待他们走,不嫌替师父验看。”南不嫌跟在苏安身后,手按剑柄,说道,“不嫌在江湖多年,这点鬼不觉的本事还是有的。”
苏安原本也很好奇,然而,当他看见阿明和阿兰的明媚的笑容,以及顾越那气定神闲,执笔写着涓涓小楷的模样,恁地,就把什么都忘去,拒绝了南不嫌。
生平第一次,苏安萌发出把徒儿占为己有的冲动,希望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
鼓儿壮实,能跑街坊巷里;阿米乖巧懂事,能操持家业,阿明不多说话,性情安静,喜欢画画,能做文书;阿兰,他真希望这辈子养着她,不让她碰弦……
可是,弦音里又有那样多的美妙的故事,若她不学,不吃疼,又如何能领略。
苏安醒过神,转身走到廊下,坐着唤道:“阿明,去把两个师兄叫过来。”阿兰依依不舍:“师父,顾郎的灯谜还没写完呢。”顾越笑道:“快去吧。”
不时,四个小徒儿按年纪在廊下的竹丛边站好。阿米、鼓儿、阿明、阿兰,一人脖子上挂了一个竹哨子,苏安叮嘱道,逛灯会谁若走散,就按一板三眼吹哨。
“哎呀,看,胡人的,男孩戴黑色,女孩戴栗色。”听到哨声,才上好胭脂的许相依,一身红石榴裙,笑着跑来,把昆仑奴绑在孩子们腰间,“不想家,乖。”
顾越在磨盘边看着,心中感叹,不拿琵琶不写乐谱的苏安,色若春晓,清雅出尘,虽肩担师名,却不过双十的年华,仍似一块璞玉,孜孜迎接着岁月的琢磨。
竹叶的影子,伴着细碎的光,映在那一袭霜色的长衫,仿佛是原本有的花纹。
苏安缓缓从地上挑捡起一枝,晃一晃,寂住孩子们的七嘴八舌:“来,听话。师父今天,和你们说一说,牡丹坊,为何名牡丹。”鼓儿抢先争道:“牡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