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垂下脑袋, 祁绍摸摸胡须, 似在斟酌什么。
见祁绍无反应,杜思继而说道。
“知州大人, 小人赶来时,程潜面朝下卧在雪中,他身中匕首、肌肉尚未完全僵硬,死亡时间绝不超过两刻。”杜思顿了顿,又沉声道,“凶犯穷凶恶极, 竟连程潜收养的狗也不放过,小人私以为,云州接连发生的命案皆与云成化有关,此案蹊跷甚多、还望知州大人慎重。”
“哦,是么?”祁绍挑眉道,眼下已入夜,周遭一片寂静,雪停了大半晌,天上有几颗明星闪耀,比起满地的雪白,有些微不足道,就在杜思以为祁绍会透露关于云成化的消息时,这位知州大人突然扬起手,并厉声道。
“大胆杜思,你无故杀害云州百姓,是否将本官放在眼里?”
“!”杜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大人,我来时程潜已被人杀害,现在搜查、说不定能捉到凶犯,请您三思!”
“还敢狡辩!本官今日必要严惩你这油嘴滑舌之徒!”祁绍煞有其事道,“来人,将他押回官府。”
“是,知州大人!”
两位捕快上前将杜思制住,强行托起他向外走,当几人走到祁绍身边时,杜思挣|扎着开口。
“我手上没有一点血迹、怎么可能杀害程潜?大人…”
当他触及祁绍双眸时,突然喉中一哽,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与李治飞是一伙的。”杜思双眼发红,艰涩道。
祁绍拍拍衣袖,坦然迎上杜思质问的眼。
“万物皆流,无物常在。”他勾起一丝笑,仿佛这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宽容,“是你不识时务,触怒左相大人,清高,也要是有权有势才能清高起的。”
“你!”
祁绍敛下笑,面色冷凝道,“愣着做什么?快将他带走!”
杜思还想与他争辩,头却被捕快无情按下,眼前闪过大片被践踏过的白雪,深深刺痛他双眼,一行人走回衙门,祁绍似乎不想声势,特意挑房屋少的地方走,一群人东拐西拐,终是回到了衙门。
“进去!”
杜思被一众狱卒狠狠推进牢,牢门与枷锁的碰撞声清脆至极,杜思扒到牢门前,却只见到狱卒幸灾乐祸的脸。
“被关到这儿,就别想着出去了,叫你家人来给大爷们打点打点银两,让你在牢里过得舒服些,不然、就准备挨板子吧。”他们哄笑道,“看你生的细皮嫩肉,想来也受不了皮肉之苦,脑瓜儿放清醒、想好了叫我们过来。”
狱卒高兴地走了,杜思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人,整间牢空荡荡的,阴暗的角落时不时有老鼠窜过,风声在墙外呼啸而过,壁上烛光忽明忽灭,这儿充斥着湿冷的空气与墙挡不住的寒冷,杜思不禁蜷起来,昂起头望向那一点缝隙外的天。
可天已经黑了,杜思看到的不是光,而是与牢里同样的黑暗。
杜思的眼黯了黯,无端生出许多迷茫。
就在这时,监牢大门那一段传来许些声响,有模糊的人声顺着空气回荡在角落,遂有一阵窸窣步声传来,躺在稻草堆上的杜思动了动,又重新坐起来。
“牢头,今晚真有人被关进来了?”
“当真、绝对当真,小人亲眼所见。”
“……”
这声音太过熟悉,杜思讶于官府传播消息的速度,他才刚进牢没多久,后脚这两人就跟进来看他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是到了关押杜思牢前,只见白发斑斑的牢头后跟着两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为首那人的斗篷下漏出一点外衣颜色,杜思瞄了一眼,随即闭上眼去。
“大人,到了。”
牢头停下,转过身向两人笑眯眯的伸出双手,其中一人甩给他几块碎银,牢头连忙道谢,哼着小曲走出去了。
牢头刚走,后面那人便迫不及待的摘下兜帽,冲杜思阴阳怪气道。
“唷,这不是杜思么。”毛益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进了牢,着实让我心疼啊。”
杜思没有理会他,见此,毛益便愈发嘚瑟起来了。
“你不是最遵纪守法、秉公办事的那个人么,这是犯了什么事?说出来、好让我替你排忧解难。”
杜思恍若置闻,毛益咧开嘴、还想说什么来奚落他,却被另一人制止。
“杜思,你进了这儿、想出去好比登天逐日,水中捞月。”
他跟着卸下兜帽,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宋炜不紧不慢的脱下斗篷,扔给一旁空着手的毛益。
“左相大人叫我来劝劝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好了。”
杜思睁开眼,却毫无动作,宋炜冷笑一声道。
“杜思,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里是监牢。”杜思应道。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牢房。”宋炜故作深长,“你所在的牢房专门用来死刑犯,任他是哪路人,进了这儿都好比离岸之鱼、易入难出,这正是…”
“是天牢。”杜思突然开口道,宋炜一噎,望向杜思的眼神更奇怪了。
“既然如此,你便更要好好斟酌此事了。”宋炜在牢前不停地走动着,“这样,我给你半个时辰,你想好…”
“请回吧,我已对李治飞说清楚了。”
“什么?!”宋炜急急走上前,紧扒着牢门,“你疯了,这里可是天牢,古往今来可只有横着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