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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莘野练过桑博。
    此时莘野耐心耗尽,声音冰凉:“罗大经,你,现在,用手,一个不落地呈上来。”
    他的气势过于凌厉,让空气都充满压迫。罗大经的呼吸急促,感到自己仿佛要被这无形的利刃划伤了。
    罗大经也有些怕了,总觉随时要被暴揍,他屈服了,拿起设备,慢吞吞地转回身。
    莘野说:“两只手。”他知道,罗大经会交回设备的,他只是在硬撑而已。
    “……”罗大经也没说什么,乖乖地用两只手端着,他一向会审时度势欺软怕硬。
    谢兰生把设备拿回,一一试过,发现全都是好用的,长舒口气。
    谢兰生发现,他和莘野都挺固执,想干什么非干不可,不过呢,自己从来不逼别人,而莘野则总是在逼别人,他很敏锐,总能捉到别人软肋,也不心软,让人只能垂首配合。他自己的“非干不可”都是出于原则、理想,而莘野的非干不可则是出于自身性格,横行霸道的。
    “还有,”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莘野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进组前向谢兰生要去还债的2000块呢。”
    罗大经一愣,语气放软,带着央求:“莘影帝,谢导演,你们二位宽限宽限,那2000块是真还债了。给点时间,我凑一凑,行不行?”
    “给你两个月。”莘野最后下了判决,显然也是耗尽耐心了,“我们拍完再回来时我要看到那2000块。”
    “好……我们全家想想办法。”罗大经觉得当务之急是让莘野赶紧走人。
    莘野最后看看对方,几秒钟后收回眸子,让谢兰生也跟上他,终于拔脚走出房间。谢兰生把大包小包全都挂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跟在后头。
    罗大经把家门锁上,发现自己T恤都湿了。
    终于送走那两尊神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
    兰生、莘野连夜坐车回盱眙村继续拍摄。他买了点红药水儿,涂在自己的伤口上。
    “莘野,”在火车上,谢兰生问,“你在同意进组之后为什么要签合同?”
    莘野抬眸,右手指尖敲了几下面前桌板:“因为知道会有屁事。”知道会有人因“不敢报警”认为他能为所欲为。
    谢兰生不吭声了。
    莘野问他今后打算:“还要去找张继先吗?”
    “不了。”谢兰生摇摇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张继先他虽然走了,但没偷东西,也没预支工资。他大概是真受不了了吧,在国营厂拍电影时买烟买酒都能挂账,到咱们这就不行了,剧组只管吃饭睡觉。他应该是真心觉得《生根》剧组苛待了他。他想不到,今天从厂里顺一条烟,明天从厂里顺一瓶酒,才是真正不正常的。既然他是这个态度,硬拉回来也没意义。”
    “嗯。”莘野同意,“话说回来,你还打算继续拍吗?这才几天,都走光了。”
    “拍,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谢兰生又露出笑来,“我早知道会有一堆挺不下去的时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挺不过去,就干挺,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最后总能做出来的。”
    莘野感到不可思议:“你……”
    “所以,就先挺着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
    “莘野,”谢兰生又文艺起来,“其实,拍电影、看电影,是思考和成长的过程。”
    “嗯。”莘野也比较同意。
    “你在美国出生长大,肯定知道《圣经》故事很重要的伊甸园了。”
    莘野皱眉。
    谢兰生又继续说道:“亚当夏娃在伊甸园纯如白纸无忧无虑。上帝告诉他们两个,善恶树和生命树上的果实是不能碰的。然而他们被蛇引诱,背叛上帝,最终还是吃了禁果。于是他们知了善恶,有了智慧,有了思想。上帝知道后怒不可遏,将他们俩放逐出去,还对亚当说:你必终生劳苦。”
    莘野有些不明所以。
    谢兰生又继续说了:“我虽然并没有信仰,然而其实一直觉得宗教里的一些东西最能体现人类智慧,比如伊甸园的故事。它早说了……思想上的成长势必伴随痛楚,这是代价。我就不说中文里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了。”
    果然,莘野听到这十六字,留出困惑的神情来。
    他也没问什么意思,而是进入到具体细节,问谢兰生:“你要重新找摄影师和录音师?”
    “对。”谢兰生点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以及当中零星的光,“我反思过了,我之前太看重能力了,这不对。其实‘合拍’才是最要紧的。”
    “你总算是意识到了。”在Harvard学了四年商的莘野则是轻笑一声:“谢兰生,你最好记住,你不是在选你的伙食,你是在选你的伙伴。共同的价值观才是最重要的那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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