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行瑾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变了,眼中有刻意压下去的紧张,他换了个姿势,不再看着影七,好似不经意问道:“梦见了什么?让你这般魂不守舍的。”
影七恍惚摇了摇头。
那样匪夷所思的梦境,当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着当了少将军替身,便虚实分不清,才杜撰出了一个如他的“宋琦”罢。
至于为何会梦到太后做那般棒打鸳鸯的姿态,莫非是他听多了太后对联姻之事的种种反对之举,因而胡思乱梦出的?
影七倒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般想象力,果然失了从前记忆,脑袋一空,就容易瞎想么?
“别瞎想。”离行瑾摸摸他的后脑,贴得近了,能透过对方乌黑的发,感触到右下部一小块异于别处的隆起:“这里是?”
影七微觉异样,下意识动了下头,才赫然发现自己竟与陛下吻颈相依、四肢交缠!
他吓了一跳,这下彻底清醒了,忙手脚并用要爬远,却不料离行瑾双腿把他的左腿夹得紧,他一下没抽出来,脚勾在对方膝窝处,一个踉跄,头就要往床头栽去。
离行瑾也被他吓了一跳,忙双手托着去护他脑袋,索性动作及时,没叫人真磕到沉木上去。
回过神来,离行瑾小出了一身汗,总是似笑非笑勾着嘴角彻底放了下来,沉道:“莫忘了你应了朕的!如今你是朕的人,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影七浑身一颤,睁着雾气朦胧的黑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离行瑾被他一副委屈不敢言的模样又给逗笑了:“你还不服?”
“那你便去问问,随便谁,准提宫、内廷卫或者李方全那死太监,谁见了你宿在朕屋里,还把朕当那民间的柳下惠看?”
他这流氓话叫影七好一阵面红耳赤加瞪眼,几乎怀疑眼前的陛下被人调了包。
然陛下这样坦坦荡荡敞开了说,影七反倒放了心,觉得自己的身子应当是不会在这次替身任务中折出去了。
那,平常亲密些便亲密些吧。
两人这大清早如小孩子拌嘴般闹了一通,嘴笨的说不过嘴上没把门的,只好默默起身穿衣,顺便伺候对方,给对方更衣。
离行瑾熟练地张开双臂,任对方的双手随着衣物在身上游走,见怪不怪的,被摸出了一身热来。
自残似的,离行瑾“享受”着对方的伺候,低头盯着影七头上纹路漂亮的发旋,又顺着看到了之前摸到的隆起处,他抬手又碰了碰,惹来低头认真干活的人疑惑的一眼。
离行瑾再次问道:“这里是怎么伤的?”
影七犹豫,低声说道:“就是那次伤的,大夫说治不好,失魂症也治不好。”
其实他记得救他那人当时说了一堆,不过他弄不明白,也懒得记,只知道这里治不好,他的记忆就永远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离行瑾烫手般缩回了手指。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记得,准提宫中为你治病的那位太医不是这般说的。”
影七讶异,没想到连这些小事,皇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同时又有些慌张,他被人救起时意识并不清醒,救他的人亦有意躲藏,他并未得见其相貌,只听声音知道是个年轻的乡野大夫。他怀疑过是对方将自己从战场上带到了浮静城,但终究没有证据。
再后来他被影一找到,回了影卫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对方了。
“太医诊的是心疾。”影七道,其实内心里更愿意相信只要脑部的肿块消除,他便能顺理成章记起一切。
他还有一句未说,那乡野大夫还说过,他脑后的肿块是可以自己慢慢消除的,过程虽慢,但总有消失的一天。
“陛下,”影七轻声道,眼睛里有粼粼的光,“属下是孤儿,过往应当没什么可念念不忘的,但若记忆能恢复……”
“那便改日再叫人给你看看!”离行瑾理蓦然打断他的话,心情已经没了刚刚的轻松,他冲影七笑了笑:“你自己吃些早膳吧,朕还有事,先去明心殿再在那里用膳。”
说罢没等影七做出什么反应便离开了。
影七愣了下,看着离行瑾匆忙的背影,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用过早膳,影七把柜子里的龙袍取了出来,血迹干涸,并不好处理。
他想起之前影三轮休,特特穿了绸缎白衣出宫去赏春,结果正遇见提刑司办案,被统领叫住临时去帮忙,一身白衣最后成了血衣。
影三爱洁如命,又是内廷六卫吝啬之最,不舍得扔衣服,也不敢叫统领报销,最后还是去太医院处买了一味药撒在了衣物上,总算将白衣恢复得干净如初。
陛下龙袍有定数,自然是扔不得、脏不得的。影七便也打算去太医院找药,将龙袍上的血迹彻底弄干净。
殊不知葛太医正琢磨着该如何与他“偶遇”呢,这下见人不请自来,意外过后便满是了然。
不等影七开口,葛太医便左右看看,偷偷拉着影七进了供太医小憩的内室,内室有他一早准备好的伤药,葛太医一手摸着胡子,一手将装了伤药的瓷瓶递给影七:“拿去,往后莫要这般不小心了。”
影七眼神一凛:“你如何得知?”
他手握在剑上,隐忍不发,在心中估量龙袍这件事被对方知晓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