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哥,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乖孩子。”江燃突然笑道,笑得有些难受:“其实妈妈刚走的时候,我除了伤心、恐惧……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常常在想,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连死都不怕,却不能为我和哥哥活下去?”
“这不是妈妈的错,燃燃……”江烽艰难道:“她是得了病……都怪我,我当时应该在家里守着你们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哥。”江燃摇头道:“后来长大后我就知道是我苛求了,人在面对长久的痛苦折磨时,奔赴死亡倒成了一件欣然向往的事,而真正难得是一直顶着那种痛苦活下去……为了某人为了一个希望选择活下去。”
“燃燃……”江烽睁大眼睛,恍然间明白了,但随即他就泼冷水道:“你怎么确定他能有这份勇气?从舅舅压下他调回的事后已经快有半个月了,面对努力落空的绝望还有身负伤痛的折磨,也许他早就心存死志,或者干脆自暴自弃,想用一身残疾换回退伍来绑架你一辈子,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站在景色荒凉萧索的墓地中,陡峭的寒风拂过脸庞,江燃嘴角却扬起一丝温柔:“但我觉得他还在等着我,他向我保证过,一定会成为配得上我的那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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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望着他嘴角那抹笑容,江烽沉默良久,才终于苦笑着露出黯然的神情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咬牙切齿又状似无奈道:“周辅深就是个祸害,自从认识了他,你就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听哥的话了,我每天看着你围着他操心又疲惫,但是眼神里的东西却远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认真鲜活,你渐渐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了,很多时候你向我吐槽抱怨这个男人,可透露出的神态却是平和餍足的,就像富有耐心的饲主,在享受那条恶犬为你产生微弱变化的每一天,从那时起,我就发现我竟然不了解我的弟弟,过去相依为命的二十年就像是假的,所以……如果说初次见面我只是隐隐排斥周辅深的话,那再感受到你的变化后,我就是开始厌恶他了,因为他把我弟弟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放到唇边,手指却因为颤抖迟迟没有动作。
“哥……”江燃上前取过火机,用手挡住风,垂头替他点燃香烟道:“在没和周辅深相遇的前二十年里,是哥教我明白了很多事的意义,让我心底始终保持着一点对追求那些虚幻幸福的希冀……否则就算遇到周辅深,他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贫乏世界里掀过来的一层苍白浪花而已。”
“假如二十年细心呵护就是为了让你将来和这个变态相亲相爱的话。”江烽苦笑道:“我有时候宁愿没教会你。”
“他确实是变态。”看着烟草缓缓闪烁出火星,江燃放下手抬起头,低声道:“但他变成了我喜欢的那种变态。”
洁白的花束在墓碑前沙沙摇颤着,江烽有些怔忡,话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好反对的,从之前江燃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对周辅深负责时,他就知道江燃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纵然周辅深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偏执疯子,但真要追究起来,也是他弟弟把人变成这样的,实在是造孽啊……思及此处,江烽轻轻闭上眼。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道:“……曾经我觉得周辅深于你而言是折磨。”
江燃抿唇紧张地盯着他。
江烽觉得此刻自己大概就像棒打鸳鸯的反派,于是笑着在风中徐徐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转瞬化作白雾消散,才继续道:“但假如有种折磨让你不能割舍,甚至想起时就会露出笑容,那或许我不该再阻拦,毕竟比起一辈子当哥哥的乖孩子,我更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不管那个人值不值得。”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江燃眸色一亮:“哥……”
江烽摸摸他的头:“去吧,但愿那小子有那福气,还在等着你。”
……
……
飞往喀什的航班落地时,已是第二天凌晨,江燃顾不上舟车劳顿的疲惫,赶忙叫了辆车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在出发前,家里的大福已经被他拜托给了邻居,而现在他必须要去找他的大福了。
前往医院的一路上,江燃难免心情忐忑,他不清楚周辅深伤得到底有多重,他害怕看见对方满身伤痕惨不忍睹的模样,但更害怕当周辅深正在承受这一切时他却一无所知。
从外套口袋里取出那只方正的小盒子,江燃将其掀开,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银色婚戒。
司机见状乐呵呵地问道:“哟,小伙子,戒指都备好啦?这是要去求婚吗?”
江燃摇摇头:“是去复婚。”
司机霎时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这年纪轻轻的,居然都开始经历破镜重圆了啊,看来感情经历一定很精彩。
车速在不经意间加快,窗外的风景迅速掠过,江燃也无心去观赏,到了医院,他马上去前台询问了周辅深的病房,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他匆匆赶过去,随着头顶病房号牌的数字渐渐接近,江燃却总有种不真切感,好像所有故事迎来大团圆之前,都会经历再三波折迂回误会,他担心在推开那扇门后,总会跳出什么东西来阻拦他们见面。